第10章
第二次看她离开的背影,这感觉很稀奇。 韩亦陌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挪了一步,将姜染的背影挡了个严实。 万景泽勾起一个稍显讥讽的弧度。 还真是有了群好家人。 …… 姜染有意避开府内宴会,到酒窖拿酒。 刚爬上来回到仓库,就感觉外面的光线一暗。 她抬眼看去,看见了万景泽。 万景泽的步子放得极慢,一步步朝姜染逼近。 他身形高大,眼神冰冷,极压迫,也极危险。 姜染紧了紧手中的酒,迎着万景泽的目光,她强迫自己昂头挺胸。 “世子在韩家府宅中乱晃,所谓何事?” 曾经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的婢女不再,改头换面,出落得惊艳绝尘,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大家闺秀。 万景泽勾起唇想冷笑,声音却是咬牙切齿:“本世子还不想守这规矩,倒是你,你真想嫁给镇南王?” 沈胤禛在布局筹谋之余,还在为了迎娶韩家小姐造势一般。 不知是真有此意,还是为了防备赐婚。 镇南王要迎娶侧妃,只是无伤大雅的变数。 但万景泽发现自己无法容忍这个人是姜染。 姜染离开他也不过两年,照沈胤禛的说法,两人也不过几面之缘。 就这样短暂的时间,能让她放下和自己的一切过往,转而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吗? 她那么爱自己,怎么可能呢? 姜染也看着万景泽,只是两年未见,他的五官、气质,皆无太大变化,除了添了些阴沉。 却叫她觉得无比陌生。 许是对她的态度不同了罢。 但她不相信这是万景泽多在意的表现,只是从前的可控之物失控,他心有不甘。 姜染温和有礼地回道:“万世子,两年前民女已自赎自身,民女的一切,都与您无关。” 她不再一口一个‘奴婢’,叫万景泽有种奇异的感觉。 好似早就该如此。 又好似事情的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万景泽曾设想过无数次两人的重逢。 她只是女子,还如同菟丝花般在他身边待了十二年,不告而别、鼓吹自由,不过是闹脾气的一种。 他心中不安,却有她总会回来的把握。 抬步间,万景泽已站在姜染面前,没错过姜染此时眼中的惊颤。 他捏住她单薄的肩膀,寒声逼问。 “姜染,为何要不告而别?” 姜染垂眼,缄默不语。 恍然间,她又意识到,这两个问题好似真彰显了万景泽的在意。 他从来之要求下令,而非询问。 万景泽再如何游刃有余,心中压抑的那些暴戾情绪,叫他在这两年间,无时无刻想着要将她抓回来。 要是她再敢跑,他就打断她的腿,让她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自己身边。 此时,也恨不得将她直接从韩府掳去,伪造一个韩家大小姐的死亡,再将她牢牢锁在房内,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只有他一个人。 万景泽咬着牙,深吸一口气。 当年得知她是自己要走,心中后悔是有的,但说不上多。 他始终觉得两人的关系仍是他扯在手中的风筝线,时有松紧。 如今重逢两面,却有了断裂的迹象。 见她不言语,万景泽扯出一个残酷的笑。 “攀上了韩家的关系,就觉得能飞上枝头了?你又哪里配一个皇子的侧妃之位。” 他想叫她认清自己,用刺痛她的方式,让她知难而退。 让她意识到,她只能站在他的身边,只有他会垂怜她。 姜染眼神有些空。 “只要镇南王殿下喜欢,我欢喜,两情相悦便足够了。” 她知道这话是假话,可想起沈胤禛,她心里竟有种奇异的感觉。 万景泽没想到姜染在自己面前都敢出神,直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语气极有力道,咬牙切齿着、一字一顿地逼问她:“两情相悦?” 姜染的下巴生疼,却不退不避,看着他,也一字一顿地回他:“是,就像你与世子妃那样,举案齐眉、两情相悦。” 那彻夜燃放的花烛、两人在她面前的亲昵、万景泽展现出的别样柔情。 于那时的她而言,那种似万箭穿心的痛感,她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 可再痛,也比不过那日在雪地里,亲耳听到‘自取其辱’的滋味。 万景泽亲手将她的爱骨剥除,就那样看着她痛苦地匍匐在地,将她十二年的情感全然踩在脚下。 他将她当个玩意儿,当个宠物。 现在还仍把她当一只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他摇尾乞怜的狗! 那么多年,爱他是她唯一做过的任性妄为地事情,抛下身份、尊卑,追随自己的心意,却只是那句“何必自取其辱”。 姜染认清了心念相通是妄想,知心体己是幻觉,最后也体会到了屈辱和绝望。 而万景泽竟体会到一种死灰复燃的狂喜。 就如同一切仍有转圜的余地。 “你还在意我,你对我,仍有情,对吗!” 这种话,姜染觉得可笑,也叫她生出无力之下,只能决堤的情绪。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姜染发了狠似的想要推开他。 她手中的酒坛落地,瓷片碎裂,酒香四溢。 又似砸在两人心头,一时皆沉默。 万景泽定定地看着姜染。 不懂她,还是不懂爱。 万景泽不知道。 只是,他看着她脸上的泪痕,顷刻间,心中那种想要杀人的暴戾不在,只觉心乱如麻。 又好似被无数丝线牵扯,迸发出一种极深的痛意来。 这痛感深邃,叫他手上对姜染的钳制也不由得放开了。 在这以往他看不上眼的小小女子面前,万景泽竟清楚地感觉到无措。 原来,万景泽只是想要姜染回到自己身边。 完整的,鲜活的,心甘情愿的。 他头回放下面具,也头回在人面前低声下气。 “我可以懂,姜染,我现在愿意去懂了。” 姜染却忽地笑了,后退两步,极缓地摇了摇头。 “我爱过你的,万景泽。” “你分明也知道。” “太迟了。” 为何他这时,才说愿意。 为何她离开后他才后悔。 姜染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无悲无喜。 原来高傲如万景泽,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咬着牙,眼中的泪水已止住,眼眶却红得能滴出血般。 离开两年,她将一切琢磨得透彻,却也难抵此时的情绪。 如果不是杜思琬嫁入侯府,她不会懂何为夫妻,何为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不是她离开,万景泽亦不会懂自己对她是何种情感。 自幼时起,万景泽便在京城为质,为了在波云诡谲中生存,学会的也只有如何算计人心、权衡利弊,情爱之事他根本不屑费心。 爱是一种本能。 就像万景泽对她不自控的在乎,可这却也经不住长久的消磨。 于万景泽而言,争权夺利、浸润京城深谙权贵之道是消磨。 他瞧不上她的真心,更不需要她的真心。 于是对她而言,爱着万景泽,便是一种消磨。 好似一切皆注定,恍若无解的死局。 她不再爱他,她不再爱他。 本该至此告终,身居高位者却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只因本触之可及之人彻底抽身。 在将近七百个日夜中的不解愤怒、以及万景泽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相思折磨中。 在被姜染亲手撕开伤口,告知他‘我不可能再爱你’后。 他终于懂得了爱。 万景泽张了张嘴,竟难说出半句话。 “大小姐,是遇着什么困难了吗?” 有人在外头叫姜染。 亦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怪异氛围。 姜染对万景泽说:“你走吧。” 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万景泽走得失魂落魄,都未曾向韩老爷辞行。 韩老爷还甚是惶恐,怕有事得罪。 姜染安慰:“镇远侯世子纨绔不定,有什么麻烦也会当众找了。” 韩老爷安心些许。 …… 酒楼人多口杂,是各种信息的交汇之处,亦是方便造势之处。 镇南王声望水涨船高,渐渐地,民间也翻出些有关前太子一事的言论来。 “当今镇南王可是与前太子情谊深厚的兄弟,镇南王如此,前太子真能是谋逆之人?” “早些年就有人喊冤,结果如何呢?为前太子说话之人不是人头落地就是流放。” “你别说,愈发有种欲盖弥彰的可疑了……” 无人敢提及的往事忽然卷起舆论,姜染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几月,镇南王沈胤禛行事低调,为民办实事。 可再低调,姜染也知晓他如一把已然出鞘的利刃。 而利刃出鞘,自是势在必得,必要见血。 不管为夺嫡还是为伸冤,姜染只希望他能高抬贵手。 只是没想到,晚上酒楼即将歇业之时,迎来了这些天在他人口中的贵客。 来人一身玄衣,穿得低调随意,却不掩非凡的气度。 姜染坐在房里算账,和他碰了个正着,眼见躲不过,只能弯眼笑道:“真巧啊,镇南王殿下。” 沈胤禛一眼便知,这妮子其实心里在说:倒霉。 和只小狐狸一样,就是表面看着乖。 他将手中折扇一收,稍一拱手,颇有冷淡贵公子的风范,“叨扰了,姜掌柜。” 姜染也回礼,说:“深夜来访,殿下所谓何事?” 沈胤禛道:“想法未变,只为求娶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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