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子!” 姜君义痛苦蜷缩在地上,发间布满豆大的冷汗,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煞白的嘴唇直颤抖个不停, 他双手捂住左眼, 喷涌的鲜血还是从指缝不断淌出。 “父亲,父亲救我!给我杀了他!杀了他!”姜君义用仅剩的一只眼怨毒的看向裴知衍,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沾着血的匕首被随意丢弃在草垛里, 裴知衍站在香案前,拿了块帕子漫不经心的擦着手,可那双手上分明不染纤尘。 见唯一的儿子被人伤成这般模样,姜正鹤怒不可遏,当即下令让官兵将这里的人全部抓起来。 “本官若是你,这个时候就不会鲁莽行事。”裴知衍松了指尖,任由帕子飘落在地上,抬起眸凌厉的压迫感笼罩在二人身上,“省得把命丢了去。” 连姜正鹤这样为官多年的老狐狸都被他眼里的威仪所震慑,他惊骇于裴知衍的自称,心中快速计较,管他是哪路神佛,事已至此唯有一死! “你与前刺史勾结,买卖官职,还真当自己是个官了?给我抓起来!”姜正鹤三言两语给裴知衍安了罪名。 “不知死活。”任由外面打斗声震天,裴知衍始终面色不改,“你设计卖官,谋财害命,勾结登州刺史等等罪状的证据皆在本官手里。” 裴知衍微一笑,“还有养私兵,一旦上报朝廷,就是抄家灭门的罪。” 姜正鹤神色越发狰狞,他竟然连外面的人不是真的官差都知道。 “你是不是在想只要能将本官杀了,就还能有一线生机?”裴知衍轻蔑一笑,“那你试试。” 话语里的倨傲与不屑让姜正鹤不禁冷笑,“你的手下就算武功再高又如何,我早已派人将寺庙内外包围了起来,今夜你插翅难飞!” 话音方落,院里忽然冲进一大批官兵,局势倾刻反转,看到自己的人全数被制服,姜正鹤彻底乱了方寸,眼前一阵阵发白,脚下踉跄。 制服了外面的私兵,布政使司左参政黄钰萧大步入内,朝裴知衍拱手道:“下官见过裴寺卿。” 裴寺卿?! 姜正鹤面露惊骇,不敢置信地地看向裴知衍,他竟然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定北候世子裴知衍! 大势已去,震惊之下,姜正鹤浑身瘫软跪倒在里,抖如筛糠。 姜君义同样惊到无以复加,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招惹到的竟然是裴世子,那那个女人是谁?姜君义想都不敢想,失血过多加上剧痛和心里的冲击,让他几度差点晕过去。 裴知衍朝黄钰萧颔首道:“此番还要多谢黄大人的配合。” 黄钰萧道:“裴大人言重了,这本就是下官职责所在。”他挥手命人将姜正鹤二人押回大牢。 裴知衍淡道:“这二人本官亲自来审。” 姜君义回想起裴知衍方才用匕首刺入他右眼时,目光阴鹜含笑,形同邪魔的模样,浑身剧烈颤抖,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晕死了过去。 一夜的审讯,裴知衍将姜正鹤的嘴撬的干干净净,得到了一份牵涉案情官员的名单。 从地牢走出来,已经是破晓时分。 陈风上前一步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即刻启程?” 裴知衍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血迹,皱眉道:“让人备水。” 这一身污浊不洗去了,会吓着央央。 * 平青县,聚合客栈。 季央一夜难眠,虽然裴知衍对她百般承诺不会出纰漏,可她还是放心不下,还不到辰时就起身下了楼。 她坐去到客栈大堂内,边用早膳,边等着裴知衍过来。 青平县过去就是卢阳夹道,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春闱,这个时节客栈里不时就能看到有赶考的书生进出,或吃上碗面或讨碗水喝。 季央心不在焉的吃着碗里的白粥,忽听见旁边起了争执声。 “你莫不是想白吃白喝?”店小二环抱着胸,一脸鄙夷的大声嚷着。 季央问声抬眸看去,一个着青色襴衫的书生脸涨的通红,无比窘迫的翻找着自己的衣袖、书箱,解释道:“小兄弟你莫急,我启是吃喝不认账的人。” 店小二嗤笑道:“那你倒是拿银子出来,我看你都在这摸了快有一刻钟了。” 书生紧抿着嘴,将书箱里的书全搬了出来,堆了好几摞,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钱袋,他捏着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神色凝重,“小兄弟,我的钱袋许是在路上丢了,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我将方印压这,日后来赎。” 店小二扯着嗓子道:“还丢了,你怎么不说偷了抢了,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书生被说的面红耳赤,可他一个只会读圣贤书的人,连吵架都不会,只能道:“小兄弟,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好,觉得我说话难听是吧。”店小二动手拖他起身,“走,跟我去衙门。” “小兄弟,你通融通融。”书生急了起来,他还要赶考,若是此时生了事端麻烦就大了,“你看这样如何,我将藏书用来抵饭钱。” 店小二压根儿不听他说的话,拽着人就往外走,那书生弱不禁风的,被他扯的跌跌撞撞,七摇八拐的撞在了季央面前的桌子上。 碗里的白粥都撒出了一些,萤枝忙护住季央,气怒道:“怎么回事?横冲直撞的!” 守在客栈门口的高义听着动静也走了过来。 季央摇摇头,示意萤枝自己没事。 店小二连忙欠身赔笑道:“哎呦喂,没惊着姑娘吧?” 季央道:“没事。” 她看着那跌倒在地,一脸痛色的书生,对店小二道:“谁都有出门在外遇着困难的时候,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对一个赶考的书生来说,书是最重要的,他都能拿出来抵了,显然不是如店小二所说那般品行败坏之人。 再一个,若是此事闹到官府,被认定是行止有亏,恐怕连春闱的资格都要被废黜,那十年寒窗苦读就算是白废了。 店小二一脸难色,“姑娘,我们是开店做生意,又不是开善堂。” 季央抿了下唇,朝高义使去眼色,“高护卫。” 高义从袖中掏出一角银子抛给店小二,道:“他这顿爷请了。” 店小二接过银子,立时就没了方才的得理不饶人,点头哈腰笑着退下了。 书生白色面色扶住桌子站起身,双手作揖向季央行了一礼,“小生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若不是他撞在了自己桌上,季央也没有想管的意思,她微一颔首,道了句“无妨。” 书生又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家住何方?” 高义嘿了一声,“想什么呢你?” 季央也颦了眉心,起身准备离开。 书生愣过一瞬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让人误解了,他连连摆手,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小生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想知道姑娘名姓,日后好结草衔环,以报姑娘今日之恩。” 季央看他说的磕磕绊绊,眸光也清澈明朗,不见冒犯,就是瞧着有点呆。 心里的不虞散了去,季央回道:“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挂心。” 裴知衍为了尽快赶到平青县,没有坐马车,自己骑马而来。 到客栈门口,他拉紧缰绳让马停下,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季央正站在大堂内已一男子在说话。 裴知衍轻一眯眸,轻抿着嘴角翻身下马,往客站内走去。 “出什么事了?” 季央对裴知衍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还没等转过身看见他,眼中就已经先透出了喜色。 “夫君!”季央连唤他时的声音都是带着笑意的。 待人朝自己走近,裴知衍旁若无人的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季央小幅度的垫了垫脚尖,小手抓住他大氅的一角,像是有一肚子话要与他说。 裴知衍微笑道:“等急了?” 季央点点头,眼里写着忧色。 裴知衍这般看着她,心就化做了水,他稍许揽紧了她一些,才看向面前的书生。 书生自然听见季央刚才唤的那一句夫君,赶忙解释了方才的事。 裴知衍嘴角勾了丝笑:“原来如此,就如我夫人所言,举手之劳而已。” 书生见裴知衍气度文雅,猜他也是读书人,说话便也没有方才那般拘谨,笑道:“不管怎么说,尊夫人也帮了我的大忙,小生在此谢过。”他说着又朝季央施了一礼。 裴知衍含笑审视着他,淡道:“还不知怎么称呼?” “小生名叫梁应安,永平府人士,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免贵姓裴。”裴知衍看了眼那摊开一桌的书册道:“不耽误梁公子收拾东西,告辞。” 梁应安道:“后会有期。” 裴知衍颔首带着季央上楼。 季央替他脱下大氅,才摸到他透凉的手背,用自己的双手将其包裹住,道:“你的手怎么如此凉?” 裴知衍的手常年都是温热的,季央从没试过摸到是凉的。 裴知衍微笑解释道:“一路骑马过来让风吹的,过一会儿就暖了。” 他抽出手道:“别冻着你。” 季央小声说着不怕冻,又将裴知衍的手拉过来,用自己的温度暖着他。 她追问起昨夜之事。 裴知衍挑了些与她说,将那些他出手狠辣的过程都省了去。 知道姜正鹤已经全都招了,季央声音都带了轻快的欢喜,“太好了。” 裴知衍被她的笑容感染,“那么高兴?” 季央认真道:“自然高兴了,夫君凭一己之力牵出北直隶一带这么多的牵涉其中的官员,政绩上必然能添上一笔。” 裴知衍勾着她的发丝微笑不语,他添的恐怕不止政绩,还有皇上对定北候府与日俱增的防备。 季央靠近他怀里,“你都不知道我昨夜有担心。” 裴知衍低眸看着她心有余悸的样子,指腹抚过她眼下的一抹青黑,看来是真的没睡好。 他心中溢着不舍,然而脑海更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那怎么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裴知衍圈在季央腰上的手臂慢慢收紧,她身子软的不可思议,可以无底线的贴合他。 裴知衍眯眸喟叹,不受控制的问:“方才为什么帮梁应安。” “那店小二太得理不饶人,我也是看不过眼。”季央抿着唇狡黠一笑,“何况出银子的是高义,我还占便宜了。” “嗯,央央果真胆大不少。”裴知衍语调缓慢的笑语说:“都学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季央总觉得闻到了一股子酸味,她挪动姿势,改成跨坐在裴知衍身上,与他四目相对,“夫君可是吃醋了?” 她皱起鼻尖嗅嗅,拖着声音道:“好酸呐。” 对着她眼里揶揄的笑意,裴知衍也不躲避,半真半假道:“我若说是,央央准备怎么办。” 季央想了想,跪起身子拉住裴知衍的手掌贴在自己心口,声音轻了些,“夫君感觉到了吗?” 裴知衍感受着掌下的温热,喉结微动,“什么?” 季央咬咬唇,娇丽的面颊染上云霞,“它跳得快了呀……因为你才如此的,只因为你。” “欢喜为你,忧心也为你。”季央轻柔的声音带着安抚力。 裴知衍闭上眸,喉结上下滚动,小姑娘一直在纵容着他。 纵容他的胡作非为,和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无理的独占欲。 裴知衍眸色暗下来,季央后仰着身子将自己贴近送向他。 裴知衍低头细密吻着她的脖颈,唇瓣所触之处,细嫩的肌肤颤栗起了鸡皮疙瘩。 裴知衍感受着掌下急促的心跳,安抚般轻揉,却适得其反。 第49章 坟前 回到京师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了。 莱州一案牵扯重大, 承景帝震怒,以雷霆之势肃清北直隶一带涉事官员,连同八府巡抚厉楝一同被革职查办, 而厉楝又是顾首辅的门生,这里面的关系就巧妙了。 虽说承景帝没有下令再查, 但不到案子彻底结束,谁不心慌自危。 夜里。 萤枝进来里间铺好床, 见季央还懒洋洋的窝坐在软榻上绣花, 上前道:“高义来传说世子回来的迟, 世子妃不如先睡吧。” 季央摇头打了个哈欠, 她眨去眼圈沁出的水渍,小声道:“我等他。” 自回京后,裴知衍便忙的不可开交, 天光乍亮就起身去衙门, 踩着星月而回。 早上他走得悄无声息,季央每回醒来身边就已经空了,若是夜里她再早睡,这一日就不用想见着他了。 季央难免有些怀念在掖县的日子,两人几乎朝夕相伴。 萤枝从她手里接过绣绷,“那您也别绣了,仔细伤了眼。” 季央除去心里认准的事, 旁的萤枝说什么她大多听得进去。 依言靠在迎枕上,睡眼惺忪的低道:“我就在这眯一会儿, 留一盏灯就行了。” 裴知衍无论多晚都会回来, 却从来也不叫醒她,这回她睡在软榻上,他总得叫她起来。 裴知衍回来的确实迟, 跨进院子已经快到丑时,换做成亲前他就直接宿在衙门了,可如今只要想到榻上还有个娇滴滴的乖宝在等着他,是怎么也要回来的。 脱去带着寒意的外袍,去净室洗漱过后,裴知衍才放轻步子走到里间。 他径直走向拔步床,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涌上心头的慌张,他旋即转身,“来人”二字将要脱口的瞬间,才终于在昏暗中看见了软榻上躺着的人。 绷紧的心骤然一松,他的乖宝还在。 裴知衍抬手压了压眉心才走上前,弯腰看向正闭眼好睡的季央,衾被盖到了鼻下,只露出半张小脸,眉睫乖顺的垂着,呼吸平稳,柔软极了,稍稍凑近些就能嗅到她周身带着融融暖意的幽香。 裴知衍就这么看了她许久,才将人抱了起来,睡梦中的季央小力挣了挣,从喉咙里哼出细软的呢语。 裴知衍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去床上睡。” 季央打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依旧闭着眼睛,半梦半醒间话也说得极慢,“……你回来了。” 柔腻的声音带着倦意,含糊不清,裴知衍认真听清后才答道:“嗯,怎么睡在软塌上,也不怕着凉?” “不冷,等你。”季央困得将脸埋进他胸口。 裴知衍心口温烫,又亲了亲她。 他将人放到床上,想让她躺好,哪知小姑娘就是不肯松手。 “你又要走了,天还没亮。”季央睡的迷糊,没分清是白日还是夜里。 裴知衍单膝压在床上,被勾的直不起身,无奈轻笑道:“我不走,央央总要让我躺下。” 过了一会儿,季央总算是彻底醒了,她睁开眼睛挪着身子往里靠,裴知衍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下。 裴知衍侧拥着她,以为她一定会说些什么,方才闭着眼睛咕哝的时候,那委屈劲可把他给弄心疼了。 哪知季央只是把自己贴入他怀里,轻声道:“快睡吧,明日你还要早起。” 一股浓烈的甜蜜滋味卷过裴知衍的心头,他抬手慢慢理着季央的长发,声音含笑道:“央央等了这般久,为夫怎么好辜负你。” 指尖沿着发丝落下,半道上却被一只小手截了去。 季央倦意涌上,声音拖着又慢又长,“你快睡,白日已经那么劳累了……再不多休息,身子会吃不消的。” 裴知衍细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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