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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刷牙漱口呢。” 结果他从头到尾都非常自然标准,甚至利索出一丝帅气。 无异于自取其辱。 以前开房一起洗澡都不尴尬,怎么现在并排刷个牙都怪异到极点? 周谧在不解中囫囵擦完所有护肤品,只想尽快回房,出门时脑子一时没转换过来,随手关掉了墙上的所有灯盏开关。 张敛突然身陷黑暗。 “周谧。” 并不愉快的一声。 才拐进走廊的女生反应过来,慌手慌脚地折回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还有人了我在家关习惯了。” 她啪啪重新打开,又脚底抹油逃离现场,不敢去判断一眼张敛当下的面色。 回到房间,周谧低分贝爆笑了好一阵,随后捂着肚子席地坐下,背靠床,玩起了手机。 没一会,神思溜远,脑子里又跟放映机失灵似的,开始一遍遍回播刚刚阳台发生的一切。 真是奇了,明明全程都没敢看张敛,但回忆时却莫名的上帝视角,能想象出他当时的模样与神态。 妈的,性感得要命。 …… 同居的第二晚,周谧再次失眠了。 翌日,她看着镜子里快掉到嘴角的黑眼圈,决心开始尽可能避免跟张敛单独相处。 然而早餐时分就只有他们俩。 周谧剥着蒸山药皮,奇怪地到处看:“陈姨呢。” 张敛立在流理台后自己弄咖啡:“今天她母亲忌日,她坐早班车回去了,明天回来。” 周谧一惊:“啊?” 张敛瞥她:“怎么了。” 周谧收回视线,咬了口山药:“没怎么。” 张敛端着杯子过来,坐在她侧面,了然问:“怕我啊?” 周谧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 张敛喝口咖啡:“别担心,我这两天也要出差。” 周谧顿时笑出来,就差要鼓掌:“哈利路亚,谢天谢地。” 张敛被她的川剧变脸逗笑,说:“我赶飞机,今天就不送你了。” 周谧顿了顿:“哦,”又细声细气:“其实你每天都不用送我。” 张敛说:“我答应你导师了,会照顾好你。” 拉几把倒吧,周谧表情如听见宇宙级笑话:“还照顾呢,你就是我的最大天敌。” 张敛失笑:“有这么夸张吗?” 周谧漫不经心搅拌着五谷粥:“遇到你之后就没一件好事儿。” 张敛的笑意似退潮,快速消逝了:“是么。” 周谧回:“对啊。” “不介意再多一件吧,”张敛直接喝掉整杯咖啡:“上班前记得把碗洗了。” “?”周谧讶然抬脸,而男人已经背身离席。 第32章 研究折腾了好一会洗碗机使用方式的结果就是, 周谧十点多才火急火燎赶到公司。 叶雁又单手叉腰站那打电话,听起来像是在跟媒介公司扯皮,因为KOL出了点岔子。 她语气跟火药桶似的易燃易爆, 都不带喘气: “连成分都能说错,这就是百万美妆大up的职业素养?你们审核视频吗?是不是看个开头再看个片尾就敷衍交差?最后品牌方来跟我们逼逼赖赖, 我可真服了啊, 马上改了重新上传可以吗——啊?点击量已经二十多万了?二十多万也给我换!” 叶雁直接挂断通话。 两分钟后,她又跟客户接上线,语气立刻绵软如拉丝糖,并闽南腔附体:“哎, 您好, 是这样的啦, 小CC那边的我们已经跟pr联系上了, 是的, 是的,我知道呢,樱花季这款产品是不含视黄醇的,小CC呢,她可能是跟您们家另外一款柔肤水混在一起了啦,因为太熟悉你们产品了,每个系列都像老朋友一样,就不是分那么清, 不是那么谨慎,不小心一个口误。是,也是我们太信任pr那边了, 没有跟进审核, 真的很抱歉, 是我们的疏漏。不过我很仔细地翻阅过评论区和所有弹幕了,还没有一个网友注意到,都在踊跃抽奖和夸ANNO今年的春季礼盒美到爆了想立刻入手呢,而且我已经让那边加急修改了,十一点前就会把这小段剪掉重新上传……” 安抚完客户,叶雁摊回转椅,快把一头秀发抓成乱草堆。 她闭了闭眼,重新播放电脑里暂停的视频,又回调,将下方的进度条时间截图,发到了微信里,炮仗一样敲完字,才勉强平静下来,端起杯子抿了口水。 周谧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叶雁呵了口气,转过眼来。 周谧立马问了声早,放下包,打开自己电脑里的文档。 叶雁不轻不重地笑了声:“mimi,这就是你以后的日常,早晚会精神分裂加过劳死。” 周谧目光僵凝一下,看她:“我肯定处理不到你这么好。” 叶雁撑头,脸上有精致妆容都遮不住的倦态:“我从昨晚到现在就睡了三个多小时,就因为这个事儿,本来ANNO都不归我管,我只是个被临时搬过去的救兵。” 周谧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我能帮你分担点什么吗?” “没事啦,”叶雁挽唇,像在努力使自己振奋,眼眶却飞快地涨红了,极小声哽咽:“我男朋友还跟我吵架,大半夜搬走了,说我整天只顾工作不管他。” 她抽了张周谧桌上的纸巾,小心地掖着眼角的湿润:“他一个国企混日子的拆二代懂个屁。” 周谧失语,似能感同身受叶雁的难过与无力。 她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从抽屉里摸出片不二家的双棒巧克力,双手递交出去。 “你好sweet哦,”叶雁抽了下鼻头,接走:“谢谢。” 她把它们放回桌上,又凑过来,两根食指示意眼尾:“帮我看看眼妆有没有花。” 周谧仔细瞅几眼:“眼线有一点,其他还好。” “好,谢谢你。”叶雁打开镜子补眼妆,顺便还厚涂了口红,再侧过头来交代事情时,她已经成了重新装甲起来的亮丽女战士,还是无可挑剔所向披靡的那一种。 成年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脆弱必须短暂,崩溃也必须短暂,再庞大的负面情绪也只能当疾风骤雨后的小水塘一般践踏过去,沾上泥点子在所难免,但绝不能成为耽溺的沼地。 — 今天是ANNO春季樱花彩盒在官博正式发布的第一天。 周谧也跟着仔细检查了下每个平台每个KOL的预热视频是否存在疏漏。 虽然全天基本窝在工位,但她大脑还跟陀螺似的飞速旋转,午饭更是吃得潦草至极。某个失神的瞬间,她不受控制地想,张敛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像叶雁,像她,也在无数次的摸索跌撞,割舍收获后才变成现在的游刃有余,举重若轻? 夕阳西下时,原真来了趟叶雁工位,说K记那边下的Brief已经传到她邮箱了,问她有没有看。 叶雁仰脸:“收到了,还没细看。” “赶紧啊,组织起来,”原真催着吩咐:“端午小食桶的pitch(比稿)不是下月初就是下月中,这次对接的是他家媒介共享部的新总监,还不熟悉,别怠慢了。” “我吐了。”听见这个快餐品牌就头疼的叶雁直言不讳。 原真嗤笑:“你怀孕了啊。” 叶雁冷哼:“怀孕了都好了,我就能顺理成章辞职了,可惜老娘的多囊卵巢不允许啊。” “谁不想呢。”撂下这句话,原真笑着走人。 周谧不声不响地偷听,心情一言难尽。 叶雁重新看邮件,打了个哈欠,喃喃:“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待在食品生活组,两年三次碰上K记这块难啃的骨头……” 周谧奇怪:“你们不喜欢吃K记吗?那可是K记欸。” “那可是K记欸!”叶雁浮夸地学她口气,又飞速垮脸,语重心长:“孩子,我从小也很爱很迷。等你接触了就知道了爱好是不能变成工作的。我现在在商场路过他家门店都应激得胃液上涌,就像猫认真舔了好多年,最后呕出来一肚子毛团那种感觉。” 周谧:“……?” 她瞥向周谧,不怀好意地莞尔:“想试试吗?想锻炼吗?” 周谧皱眉:“啊?” 叶雁像传销组织头目那样虎视眈眈目露精光,就差伸出一只手来:“来吧,加入K记小组,感受爱恨的捶打与煎熬。” 周谧当然求之不得。 — 临近七点,约莫是大战在即要先犒赏三军,外加情场失意急需自我排遣,叶雁在team群刷屏询问要不要今晚出去唱K喝酒。 周谧刚把日报交过去,点开群就看到不少人附声应和,并开始商量去哪一家。 几乎维持同个坐姿一整天了,周谧感觉腰那边都快散架,有点纠结到底是回去休息还是跟风玩耍。 叶雁已经热情地靠了过来,挽住她高频捶打的胳膊:“mi啊,一起去嗨不?” 形势已不容她多虑或婉拒,她也不想扫兴。 十人唱K小组一道下了楼,蒋时也在,短促的目光接触后,男生笑了一下,周谧尴尬到头皮发麻,只能往叶雁跟陶子伊那边凑近,把她们当掩护。 挑选的地方在公司附近一家网红复古夜店。 它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西洋vintage,而是中式复古,包厢是七零八零年代歌舞厅风格,斑驳白墙,陈年留声机,看起来随时会塌掉的粗糙桌椅和做旧处理的掉皮沙发,啤酒灌进了大红色牡丹花热水瓶,经典老歌串烧,连外面舞池里扭动的人群都出奇一致,像在进行广场舞或团练操。 可人气就是旺到不可思议。 大概是光喝酒过于无趣单调,叶雁又去叫了些果盘和小食回来。 飞旋的迪斯科球把整个包间涂抹像个五彩斑斓的星系,令人头晕目眩。 有位性格外放的SAD也在。他点了首杨千嬅的《处处吻》,高举麦克风,眉飞色舞,每结束一句都要冲大家抛媚眼,很有台风地将包厢氛围带至高潮。 周谧一如既往地缩在犄角旮旯,安静地端着杯子抿酒,尽可能减弱存在感。 过了会,叶雁鬼鬼祟祟地捧着自己刚用完的几张纸巾上前“献花”,被砸了回来。 全场哄笑。 周谧也笑得仰靠到沙发上。 倾身放搪瓷杯时,她隐约察觉到有人在瞄这儿,偏眼一看,是沙发斜对角的蒋时。 男生冲她一笑。 蒋时其实长得不错,容貌清秀干净,笑起来有种破晓般的眼前一亮感。 但在周谧看来,无异于一团在公园长椅上不小心摸到的,还热乎着的白色绿箭。 她飞快敛目,嘴抿成一条直线,又双手捧起杯子酌酒,不敢再四处乱瞟。 一曲毕,蒋时离坐,去点歌台前选了首邓丽君的《甜蜜蜜》。 几个男同事狼嗥,气氛爆炸。 “天啊,受不了,”周谧身边的陶子伊啧声甩头:“谁不知道我们mi妹妹笑起来最甜蜜了。” 叶雁已经醉了,行为和思维都有些失控,两腮醺红满脸堆笑地跑过来,把另一支麦克风使劲往周谧手里塞:“mi啊,别傻坐着啊!跟蒋时一起唱啊!” 周谧不知所措,也无法抗拒,只能被迫捏在手里。 像握着一截短硬的黑色刑杖,她定坐在那,一动不动。 而身侧的所有女同事们都开始摇摆拍手。 「你要配合,要合群,人生就是身不由己」,周谧在心里对自己默念强调,复述了N次,最后终于微启唇瓣,从喉咙里挤压出干涩发苦的歌声:“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站起来啊!”叶雁一声吼似平地炸雷。 周谧火烧屁股地从沙发上弹高。 蒋时主动走了过来,友善地伸出一只手,挑高眉,似是想把她邀请到大屏正前方,让他们成为全场的中心与主角。 周谧弯唇,跟上前去,慢慢跨过了一道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明黄色警戒线,但双臂与双腿从此像是不再属于自己,神态亦然。 有一秒钟,她在满场热烈而欢快的情歌大合唱里喉咙发堵,近乎泫然,但她飞快地克制住了。大脑有两个声音在相互嘶吼和扭打,一个鄙夷不屑:你好矫情啊,别人都可以就你不行吗?另一个或许已经泪流满面或脸红脖子粗:我不是已经站起来了吗,我不是已经唱起来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说我啊。 糟糕的体验。 也是必须的体验。 —— 十点多,张敛送完客户从酒店出来,在香港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走。 拐角一家精美古典的杂货店吸引了他目光。 老板正准备打烊关门,见有位瘦高英俊的男人进来,又把钥匙勾挂回墙上,娴熟地招呼起来。 铺子窄小,灯火暖黄,像宫崎骏作品里会描画构绘的魔法奇遇场景。很多复古零碎的小玩意儿陈列在货架和墙面上,有中古首饰,黑胶唱片,小巧的杯盘碗碟,别致的八音盒和糖果罐,甚至是昭和时代的玩偶。 老板用当地话问他想买什么。 张敛用粤语回了句只是看看。 老板点头请他慢看。 结果他不紧不慢地挑了一堆东西。 一看就是女孩会喜欢的那些,还很有眼光。打包时,老板笑着问:“送女朋友啊?” 张敛顿了下,摇头。 老板理解地换上更为精致的礼盒,还递来一张印着玫瑰金水纹的小卡片,示意柜台上的纯黑钢笔:“咁要唔要写野啊?” 张敛说:“唔使。”(不用) 付款时,张敛顺势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提着袋子出门后,他再次点开微信,朋友圈状态栏有小红点,看头像似乎是叶雁的。 他点进去,没想到朋友圈直接被叶雁的小视频刷屏了,全都黑咕隆咚,看样子应该是在酒吧,其中有条还配字:本司金童玉女情歌对唱之甜蜜蜜。 张敛停在一盏欧式路灯下,按开来,果不其然在里面看到了周谧。 斑驳光点滑过,女生木木地站在屏幕前,双手攥着话筒,整个人像关节球失灵的洋娃娃,中间副歌曾僵硬地转过一次头,配合对望,而一旁的蒋时犹如参加校园十大歌手比赛那般投入陶醉,肢体语言丰富。 张敛又看了一遍,退出去。 他眉心微蹙,点开通讯簿。 —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强震,像根救命稻草,周谧匆忙将麦克风交给别人,回了沙发。 身畔的陶子伊已经醉眼朦胧,一见她回来就扑来她肩头,边打嗝边继续含混地跟唱。周谧取出手机,被屏幕上“张敛”二字吓了一跳,慌乱地将手机倒扣回腿面。 她深深吸气,用手小幅度挑开陶子伊脑袋,攥着快步走出包厢。 她走到稍微安静点的卫生间附近,接通电话。 张敛开门见山:“还在外面?” 周谧回:“嗯,”又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张敛说:“我看到叶雁小视频了。” 周谧目光微晃,没说话。 张敛说:“打个车回去吧。” 周谧掉头看包厢位置:“其他人还没走呢。” 张敛说:“待不下去了就走。” 周谧说:“提前走不太好吧。” 张敛说:“没什么不好的,就说家长打电话问了。没有你这个局也一样会进行下去。” 周谧默两秒:“哦,知道了。” 张敛又说:“社交不是为了让你放弃个人边界的,以后不想唱就不唱。” 周谧一怔:“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唱?” 张敛回:“都写在脸上了,你以为别人看不懂么。” 周谧又愣住,心头莫名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那我要怎么拒绝?那种情况下,说不好意思我不想唱吗?” 张敛说:“谁把话筒递给你,你就把话筒递回去。跟对方说抱歉这种类型的歌我不擅长,或者你独唱这么好听,我一起唱会影响你发挥,把你带跑调就不好了,或者,我很想唱这首歌的,可惜昨天受寒了喉咙不舒服,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拒绝是有技巧的。” 周谧消化了一下:“可久而久之,大家也会觉得我玩不起不好相处吧。” 张敛并不认同这个说法:“周谧,一味的讨好妥协才会让你不断内耗,还更加不被重视。让大家懂得你的想法,知道你的底线,下次再有这种事才不会找上你。你的leader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你在的公司也很注重个性。” 周谧半耷下眼皮,有点委屈:“其实我已经跟蒋时说过这样很困扰了。” 张敛说:“那就干脆有效地拒绝。” 周谧思忖片刻:“我下次可不可以说——”她倏地顿住。 张敛:“什么?” 周谧声调放缓,后半句几乎是咕哝出来的,像加了细砂糖的牛奶在小火炖煮中闷闷冒泡:“我不想我……男朋友不高兴。”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伪作不解:“你男朋友?谁啊。” 周谧心跳微微加快,含糊其辞:“就,薛定谔的……男朋友。” 那边失笑一下:“随便你。到家后给我回个电话,挂了。” 第33章 周谧在卫生间洗了个手才回到包厢, 推开门后,里面依旧热闹,灯红酒绿, 是近乎妖魔化的靡靡与玩闹。 她走去跟同事划拳的叶雁身边,俯身对她说:“我要走了。” 叶雁没听清,抬了下头, 迷茫地看她。她好像刚哭过, 眼下有两块灰黑的液痕。 周谧放大声音:“我要回家啦!” 那个还在比石头剪刀布的男同事也冲她望过来。 叶雁神态清明了点:“好, 慢点。” 周谧“嗯”一声, 去刚才坐的地方拿自己的包。 这时,还在忘我独唱的蒋时也停了下来,直接凑着话筒问:“周谧, 你要回家了吗,我送你吧。” 他神态诚挚得像要当众求婚一样,就差掏出戒指单膝下跪。 大家也很给面子,一阵撺掇附和快把屋顶掀翻。 周谧怔了下, 回过头:“不用了。” 蒋时没有放下麦克风,嗓音带了混响,在包厢里回荡:“什么, 我没听清。” 周谧抿了下唇,低头找到茶几上另一支闲置的麦克风,双眼剔亮地盯住他,不假思索:“我说不用了,我不想我男朋友生气。” 这一声很清脆, 玻璃糖一样暴裂开来, 有看不见的尖锐碎屑飞向四面八方。 整间包厢都休止了, 无人再动弹, 只剩伴奏在孤单地响。 周谧胸口急剧起伏。 但积压了整晚的情绪却一霎放空,从沉铅化为氢气球,忽啦啦自身体里飞涌而出。那道黄线也不复存在,似剪彩般利落铡断。 叶雁也在这瞬间酒醒,揉着脑门走过来:“mi啊,你要走了吗?” 周谧眼圈微热,她死命憋回去,让自己看起来平心静气:“嗯,我家里让我早点回去了。” “好,我帮你叫车吧。”叶雁还有点晕头转向,手机都拿反了:“这么晚了。” 周谧放下话筒:“我自己来吧, Yan,谢谢你的好意。” — 周谧直接打车回了新地华郡。 一路上她都在想,离开后他们会怎么讨论今晚和评价她这个人呢;又劝自己:管他的吧,对待这种人这些事必须破釜沉舟一劳永逸。 到张敛家后,周谧心还急促跳着。 她冲了很久的澡,像要把心头残留的忐忑与黏腻尽数搓去。 出来后,她又抱腿在阳台的藤椅上坐了好一会。这个时间的都市中心仍似幻梦,大厦被霓虹衬成珊瑚,深夜的风是温和的洋流。 周谧心绪慢慢平息。 临近十二点半,回到卧室,她才想起要给张敛回电的事,忙取出手机,沉吟片刻,拨打出去。 嘟了一会,对方接起。 可能是刚刚夜店的通话结束得有点儿微妙,周谧猛一下不知要如何开头,默默等张敛先出声。 结果那边也不说。 这种不约而同的寂静仿佛有了载体,将她托举,裹入薄而轻微的失重。 周谧一点点曲起腿,不自在问:“还没睡呢……?” 张敛“嗯”了声。 周谧履行约定汇报行踪:“我回来了,也……勇敢拒绝了。今天很谢谢你。” 他还是“嗯”,音色淡淡的。 周谧好奇:“你在哪。” 张敛回:“酒店。” 周谧:“我是问,哪个城市。” 张敛:“香港。” 周谧突然有点儿不会聊天,平白地跟着自报位置:“我在——” 一个短而低的笑音:“你在哪。” 周谧闷声:“我在宜市。” 张敛又问:“宜市哪?” 周谧说:“新地华郡。” “嗯。” 她成了袋包装口子撕得有点小的水果味橡皮糖,一粒一粒地往外挤蹦:“六座。” “嗯。” “2901……室。” 张敛声音更散漫了,还有点疑惑:“好像是我家啊。” “是嘛,”周谧心绪像有雪花点的小电视一样乱闪起来:“被我鸠占鹊巢了。” 张敛问:“一个人待着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吧,”周谧想了想:“反正活动区域就那些地方。” 张敛说:“我房门没锁,你想参观或借宿都可以。” 周谧面颊陡烫:“什么啊。” “什么什么。”张敛笑。 “我才不想看。”她硬邦邦回。 “随你,”张敛说:“快一点了,睡觉吧。” 周谧轻不可闻地“哦”了声:“你后天回来是吗?” 张敛说:“应该是,没事了就明晚。” 又问:“怎么,查我啊?” 周谧语气渐急:“没有好不好,就好奇问一下。” 张敛的问句有种故意为之的认真,似在真心地征询她想法:“我争取明晚回去?” 周谧心脏不受控制地塌陷一下:“你从此定居香港不回来都没关系。” 张敛笑了声:“才搬来几天就想着让我净身出户了。” 周谧耳尖都红了,她对他这种带着笑的,暧昧不明的话语向来没多少抵抗力,只能狡赖:“你的就是你的,我没有任何兴趣。” 莫名就来到了粉色大海的边缘,周谧急于退回万无一失的滩岸,匆忙收尾:“我困了,要睡觉了。” “好,晚安。” “晚安。” 周谧先挂了电话,捧着手机发起呆来,须臾,她目光落回屏幕,通话列表里,最上面一个联系人就是“张敛”。 回想今晚在包厢心惊肉跳差点露馅的一幕,周谧眼睛扑眨两下,点右上角编辑,删掉“张敛”二字,重新输入:「狼—人—哥—哥……」 唇角在键盘慢悠悠的嗒嗒声里无知无觉地上扬。 保存。 周谧在心里尖细地叫一声,羞耻地把手机丢去了床尾。 应该是啤酒的后劲上来了,她双手捂了下脸,觉得皮肤温度高得出奇。 好烦哦,太矛盾了,一边拼力挣脱,一边又失控陷落。 躺下来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地蹬了会空中自行车,周谧又甜又躁的心脏才消停几分。 — 翌日八点,做了一夜乱七八糟五光十色梦的周谧,拖着沉重的躯壳从卧室挪出来。 出走廊时,刚巧与老家回来的陈姨打了个照面。陈姨拎着两大袋蔬菜,似乎有些意外:“谧谧你起这么早呀。” 周谧有气无力:“要上班啊。” 陈姨疑惑:“今天不是周末么。” 今天周末吗?周谧怔住,从睡衣兜里翻出手机确认:“靠,还真是礼拜六。” 陈姨笑起来:“再去睡会吧,我正好准备早餐。” “估计也睡不着了,”周谧感觉自己清醒了大半,又说:“张敛这两天不在,就别总弄得跟满汉全席一样了。” 陈姨仍眼弯弯:“他昨天就跟我说过了。交代我好好准备你的一日三餐。” 周谧站在那,不作声两秒:“我不挑食的,下碗阳春面都没关系。” “那不行,”陈姨提着袋子往厨房走:“你先洗漱,我带了点自家种的菜过来,看看能不能给你煮份番茄蘑菇面鱼汤。” 周谧望着她背影,不再拒绝好意,笑眯眯:“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陈姨的番茄蘑菇汤莜面鱼鱼确实比店里的还入味,浓郁的酸甜又不失鲜美,极其开胃。 周谧坐在吧台后,一边舀个不停,一边大夸特夸。 陈姨被吹捧得都脸红了,一个劲说:“谧谧啊,我女儿要跟你一样就好了。她个性就冷冷淡淡的,话也少得很,都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意我这个妈妈呢。” 周谧说:“她肯定在心里默默爱你,藏越深的人情越真你知道吧。” 陈姨一边择菜一边说:“你这种性格才好,讨人喜欢。” “其实……”周谧欲言又止。 陈姨自顾自道:“难怪张先生这么喜欢你呢。我来给他当住家保姆后都没见过其他女孩子,突然就带了你这个未婚妻一起住,跟我想象中还不太一样。” 周谧神色定格,肢体也静止。 她挖面鱼鱼的动作迟钝起来:“他以前不带对象回来吗?” 陈姨说:“我前年年初过来之后根本没见过。” 周谧轻声嘀咕:“那是因为他都在外面那个……” 陈姨没听清:“什么?” 周谧笑容烂漫,心口不一:“能认识张敛这么好的男人我也感觉很幸运呢。” “是啊,”陈姨垂眼:“我姑娘谈的那个男朋友,要有他十分之一我也不用多烦神了。” 周谧缄默不语。 下午,周谧回了趟学校寝室,准备把自己一部分蒙灰的书籍搬来张敛这里,充实自己的私人新天地。 可能知识就是力量吧,目测没多重的一沓书,装起来却超沉一大袋,像运了堆石头。 抱着它们出入地铁站时,坡度偏陡的阶梯快让周谧想就地摆摊低价甩卖,但最后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并决定回去后就为自己撰写一篇《周妹移书》歌颂表彰。 回家时,陈姨也被她快半人高的书垛唬住:“怎么不叫我一起。” 周谧掸掸手:“没事,不多,在公司我也经常搬上搬下。” 陈姨叹息:“你也是的,等张先生回来了让他开车接送好了,他要知道了得心疼死咯。” 周谧抽两下嘴角陪笑,怎么可能。 周谧捧着书和笔电,乐颠颠跑去自己最爱的阳台,盘腿坐椅子上,或写或看。 工作再脚不点地,也不能将论文抛却脑后,毕竟顺利毕业才是头等大事,哪怕她现在跟自己的导师已经有了更深层次的奇怪关系,也不可以敷衍了事。 一坐就坐到了晚上,中途周谧只有吃晚饭才离开原地。夜幕像深蓝的丝绒,寸寸覆盖了橙红的霞缎。 九点多时,陈姨端了份色彩浓郁的自制什锦水果酸奶盒来阳台,给周谧垫肚子。 周谧道声谢,正准备接着往文档里敲字,又把手机摸过来,快瞄一眼微信,再放回去。 一个钟头不知不觉溜走。 十点半时,周谧手机响了。 她腾出一只手拿高,瞥见名字,另一只手旋即跟上,按下接通。 “大忙人,”她靠回椅背,语气不由自主地小欠:“回不来了啊。” 那边安静一秒,沉声问:“家里门锁密码多少?” 周谧顿了下,皱眉:“什么密码。” 男人问:“还有什么密码。” 周谧困惑:“不就是你设的吗?” 张敛说:“突然忘了。” 周谧反应过来,手指抵住上翘的唇,装不懂念数字:“哦,你再记一下,0、6、1……” 她直接被打断,听见他不容置喙:“过来给我开门。” 第34章 明明两只脚丫子已经滑下去, 趿好了拖鞋,可周谧嘴里还是不愿相让:“你有手打电话,没手开门吗?” 张敛说:“手给你打电话了,怎么开门。” “哦, 我来了。”周谧眼角挤出了弧, 放下手机, 往玄关走, 沿路还不自在地扯了下阳台上橡皮树黑绿色的叶片。 打开门就是长身而立的张敛,白衬衣洁净挺括,看起来一点也不风尘仆仆。 他面带笑意, 手里确实拎着不少东西,黑色公文包,还有一只印金花纹的墨绿色礼袋。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不语也不动,只是在门外看着。 周谧双颊微微升温,有那么一两秒,一种近似期待的情绪若有似无地萦生着, 她觉得张敛在等什么,或者说他们两个都在等什么, 最后,她强逼自己清醒地紧抿一下唇, 让开点位置。 张敛往里走两步,把手里的礼袋交给她:“给你的。” 周谧一愣,接过去,道了声谢。 他路过她换鞋。周谧就在旁边傻站着看, 还不由自主屏气。 等他照常走去盥洗室洗手, 周谧才双颊微鼓, 长长地吁了口气,将略沉的礼袋搁到茶几上。 她打开袋口的同色蝴蝶结丝缎,探头探脑窥了眼,发现里面居然装着好几只木质礼盒,一时间难以判断到底是些什么。 听见张敛关水的动静,周谧又立马直起腰,再次目迎。 男人走了出来,袖口已经半挽,露出脉络清晰的小臂。往厨房走的时候,他偏眼问了句:“东西看了吗?” 周谧摇摇头:“还没有。” 又问:“你吃过晚饭没?” “吃过了。”张敛走去流理台后斟水,喉结涌动,直接喝了大半杯。 他在生活习性方面似乎有点强迫症,回家后必做两件事:清洁双手,喝纯净水。 他放下玻璃杯,掀眼看过来:“老看我干什么?” 周谧视线慌乱地错开一下,言不由衷:“可能因为屋子里就你一个移动物体吧。” 他勾唇,朝这走过来:“拆开看看吧。” 张敛家的客厅实在太大了,茶几与沙发之间都需得起身走一两步。周谧索性在茶几边坐下,将里面大小不一的礼盒一个个取出来。 每只木盒上都有镀金的LOGO,繁体字,还印着小而密的地址。 全是从香港带回来的,来自同一家店铺。 张敛也在她身畔坐下了,很近的地方,背靠灰绒质地的沙发。 只要动作稍微大一点,她的胳膊就可以擦碰到他的。 周谧心跳快了几分,不由地缩起肩,束手束脚掰开木盒上的金属搭扣。 她先挑了只最小的,刚掀开盖子,眼光就凝结在里面的东西上——一对非常吸睛的耳环,金色兔子下方吊着乳白的深水珠。 工艺很细致,豌豆大小的兔子都被雕琢出了毛理感。 好可爱好会挑。她暗叹,回眸看张敛,眼里碎星闪闪。 男人浓眉微抬,示意她继续。 周谧去开其他的,有刻着夜莺,树叶,和星月的成套木质印章、花草浮雕图案的白色香薰蜡烛、小王子和玫瑰的硬币钥匙扣…… 兴奋在积叠,直至她抽出最大的那只木盒,从侧面揭开,里面居然是只格外精致的匹诺曹古董音乐盒。白胡子老头儿提线操纵着长鼻子的小木偶立于正中,左右两边则安置着拉小提琴的小熊,和头戴礼帽的小狗。 “这个也太好看了吧!”周谧终于忍不住爆出一声。 她双手将它取出,缓慢转圈,全方位多角度仔细观赏,最后又举高至头顶观察底座结构:“它要装电池吗?” 张敛说:“是发条的。” 周谧又凑近瞧,音乐盒背景花纹太繁复,导致发条的位置也不大直观,找起来有点儿费劲。 张敛见状,倾身上前,指了下告诉她在哪。 周谧煞有介事地拧了几下黄铜发条。 也就杯子大小的盒子剧场立刻变得灵动起来,有了生气,音律叮叮,像在演绎一幕袖珍的童话故事。 周谧轻拿轻放,将它小心搁置在茶几边缘,并用食指点点小木偶的鼻头:“这只匹诺曹的鼻子不算长诶。” 张敛跟着多看一眼,目光又回到周谧身上。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女生的一部分睫毛,在光线下似半透明的鹅绒。 她很像第一次见到芭比娃娃的小女孩儿,还在兴奋地自言自语:“他一定很少说谎。” 张敛问:“说谎鼻子就会变长吗?” 周谧回:“对啊,想要从木偶变成一个真正的孩子,就要抵挡得住诱惑,学会诚实,一直撒谎的话鼻子会越来越长的。” 张敛笑了声,没搭腔。 周谧觉得他笑得别有深意,掉头吐槽:“这种魔法要是放你身上,你现在的鼻子应该比东方明珠塔还长了。” 张敛不语片刻,叫她名字:“周谧。” 周谧回眸,再次看向他。 张敛神色并无波澜:“你认为我这个人谎话连篇?” 周谧歪了下脑袋:“难道不是吗?” 他浓眉微微一抬:“那我说句话,你判断一下真假?” 周谧点点头:“好啊,你说。” 他注视着她,几乎不假思索:“我现在很想吻你。” 像水瓶内胆爆炸,周谧心脏惊魂地跳了一下,胸口随即漫开大片猝不及防的烫意,并以燎原之势渗透到四肢百骸。 她的面颊和耳朵涨起红潮。 发条走尽,音乐骤停,整间客厅沉入了纯粹的静谧。 可周谧的目光无法移走,男人的眼睛像棕褐色的沼地一样吸噬住了她。 口腔里的水份似乎都在远离,周谧深咽一下,支支吾吾:“我不、我不想。” 张敛弯唇,意味笃定:“你鼻子变长了。” 周谧条件反射地伸出一只手触碰鼻子:“没有……” 手腕很快被拿开了,同时视野里像灭灯那样迅速暗下来,男人的躯体和气息铺天盖地。 周谧的唇被吮了一下,不轻不重,很湿热,也很缠绵。 她眼圆一圈,心防剧烈塌方,人都有点坐不稳,张敛扶住她背,把她摁了回来。 他的脸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眼底的情绪高浓度到像暴雨前的密云,遮天蔽日,让人逃无可逃。 他抬手轻轻控住她下巴,用拇指诱哄一样摩挲着:“不拒绝我就继续了。” 他说着话,形态优美的嘴巴如在下蛊。 周谧眼尾泛红,体内漫出难以抑制的渴求,像一种对他独有的本能,总能被轻易激发和调动。 张敛没有急于亲她的唇,而是贴靠过来,啄了下她鼻头。 动作温柔但意外,周谧敏感地唔了声,陷在他衬衣里的指尖急剧发白。 张敛笑了下,抵着滑下去,含住她唇瓣,不紧不慢地深入。她变得像一颗流心硬糖,在他极有耐心的唇舌间一点点融化开了,水果味儿的陷淌溢出来。 周谧情难自禁地哼吟。 张敛的吻逐渐汹涌,强势地入侵和肆虐。两人衣料摩擦的动静越来越响,呼吸频率也急促到濒于失控。 周谧不得不缠抱住他脖子。 他鼻息的走势在扩大,耳后,脖颈……周谧的背不时被挤压到沙发边缘,难耐仰头间,她柔软的发丝一次又一次地从灰色绒毛里拂过。而他一只手已经握住她腰侧,逗留了会,又从那里滚烫地上行。 头顶的大灯偶一晃眼,是缺氧的迷濛和晕眩。 如被卷入热海,需要一刻不停地闭气、换气,才不至于在他手里丧命。 陡地,胸口一圈被释放出来,理智和氧气也跟着回归,周谧恍若梦醒地搡了他一下。 张敛停下了动作,右手从她背后退出来,按回地面,上半身仍留在咫尺间:“怎么了。” 他眼眸的颜色极深。周谧回避着他视线,胡乱编造借口:“我没洗澡。” 张敛扬唇,笑里有点儿不加掩饰的坏意:“我也没洗。” 周谧心虚地斜了眼阳台方向,含混道:“我论文……还没写完,电脑还在外面……” 张敛盯她片晌,轻揪一下她鼻头,从她面前抽离,起身走向厨房。 周谧深吸口气,又轻缓地呼出来。她像根刚从火里钳出来的木柴,全身炙烫。 她迅速别好背部的搭扣,拉低衣摆,又将桌上的礼物收拾回木盒和纸袋,快步逃去阳台。 — 周谧对着屏幕上密集的黑色小字发怔,心绪还跟余震似的不时在体内激颤,夜风根本吹不散,也赶不走。 中间张敛来了一趟。他给她倒了杯温水,就搁放在她笔记本旁边。 周谧全程不敢正视,只在他背身离开时用余光随行了一段路。 好在他也没跟她说话。 周谧抿了口水,点开电脑微信给朋友发消息,托马斯小火车附体: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贺妙言早摸清规律,习以为常回:说吧,张敛又怎么了。 周谧:我今天差点失守了。 贺妙言:哦? 周谧:这男的该死的诱人。 贺妙言:? 周谧:床品还一如既往好。 贺妙言:?? 周谧:搞得我现在还有点小愧疚。 贺妙言:??? 周谧撑头,努着嘴敲字:怎么会这样。 贺妙言不堪忍受:我求你们了,赶紧做吧。 — 今天洗漱时没碰上张敛,周谧有点庆幸,又有点低落,左顾右盼地潜回卧室。 那一大袋的伴手礼还被放在床尾。 周谧停下来,垂眼将那只匹诺曹音乐盒慢慢取出来,双手捧着坐回地毯。 她将发条拧到不能拧,才把它静置到地上,跟自己面对面。清灵灵的旋律溢出来,像耳膜里闪烁的星星。 周谧默不作声听着,脑子里堵满了今晚的事。 难以描述的情绪在心口涌动,让她忽一下想窃笑,又遽一下瘪嘴,欲哭无泪。 她取出睡衣兜里的手机,点进微信置顶。 她在想,要不要跟张敛说点什么,合理解释一下刚才的反应。 算了。她退出去,摁灭屏幕。 到底还是心神不宁。片刻,周谧又解锁回到微信,开始打字。 她接连输入“————————————————”八个破折号,发过去,并坦露心声:我今晚的鼻子有这么长。 忐忑不安地等了会。 那边有了回复。 酸涩感荡然无存,周谧脸一下唰红,差点要从地上弹起来疯兔子一样蹦跳三圈,再把自己关进冰柜里散热降温。 张敛:我也是。 张敛:我不止想吻你。 第35章 与张敛同居的第一周, 周谧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这个张敛面前,形同陌路或自体免疫基本不可能实现,他有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他在个人欲望方面总是磊落, 干脆, 因而不令人生厌;但他又很擅长让男女之情的边界变得模糊, 晦昧, 是手工卡纸中间的一道虚点线, 无法剪裁, 充其量就是折叠, 自以为能就此背离, 但纸张的边缘实际还会在另一边重新会合, 甚至是胶黏。 或许也因为她有些畏光的个性, 他这种时敞亮时晦密的处事风格完全击中了她的个人取向。 她无法割舍张敛给她的感觉。 周谧坐在工位里无觉地走神,惦念着一个明明相隔还不到一百米的人。 叶雁一来就跟唯恐慢了地跟她八卦:“mi啊原来你有男朋友了啊, 藏挺深啊。” 周谧回魂,吃惊问:“什么?” 叶雁破天荒地捧着一碗打包的热干面——她眼里总如临大敌的高碳水食物:“那天晚上唱歌?” 周谧反应过来,保持同个说法:“哦。” 叶雁拆着塑料袋觑她:“我想起来了,是不是有一次跟我还有zoe在711吃午饭给你打电话的那个。” 周谧微怔, 继续模棱两可:“是吧。” 叶雁笑起来:“什么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周谧垂了下眼:“不太好说……” 叶雁一眼识破:“还没定?” 周谧无法回答。要如何对外描述,曾经的月度炮友, 如今的契约夫妇?这两个身份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也不好表露。 她抓了下头,信口胡诌:“他追我好长时间了……我打算先相处三个月看看, 所以也不好意思再让人误会我单身, 毕竟他的男朋友含量怎么说也有60%了。” 叶雁被她的形容逗笑:“男友含量60%, 是什么果汁吗?” 周谧噤声不语。 感觉更像某种香水或鸡尾酒吧。她在心里嘀咕。 叶雁开始吸溜面条,周谧忙转移话题:“你呢,跟你男朋友怎么样啦?” 叶雁边咀嚼边含糊不清:“我都恢复正常饮食了,你说呢。” 周谧一刻哑然。 叶雁吞咽下去,晃着两根筷子:“我前男友特别喜欢那种瘦得像纸片鱼刺一样的身材,搞得我也跟失心疯了一样,现在想想何必呢,三四年这样吃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啊,为了男人放弃垃圾食品,我真是太傻了。” 听见她措辞已经更换为“前男友”,周谧自觉没再问下去的必要,就为她打气:“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叶雁瞥她一眼,哼笑:“就怕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坏。” 这个笑有气无力,像一个七天七夜没休息已疲累到极点还要卖力营业的柜姐。 叶雁又倾低脑袋,极慢地夹出一根面条,怔神般一点点嘬进嘴里。 周谧不再搭腔,端着还有大半水位的杯子起身离位。 久恋又离散的人都知道。 它不是那种一击即溃,撕心裂肺,而是恢复期漫长的慢性病,似曾相识的场景,对话,歌曲,电影,都会成为一粒接一粒皮下出血的淤点,无论有意还是无意触压,都会引发痛意。 周谧把水倒空,停在吧台后挑选咖啡胶囊,想耗会时间,给leader一个能消化感伤的自处空档。 胶囊集中在一只黑色的托盘里,颜色多样,还很鲜艳,像把彩虹等份掰碎。 周谧一个个取出来看,纠结了好一阵。她在公司更爱泡茶包或喝白开,所以不太分得清口味。 裤兜里的手机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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