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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这是我们的1895系列,比较低调内敛有品位的一款。” 又问:“是自己戴还是送给爱人呢。这款还可以现场刻字。” 周谧顿了下,不自然地抿笑:“不是我戴。” 她的小金库暂时也只够买一枚,等以后资金充裕了再把自己那只补上。 导购心领神会:“您知道您爱人的指围吗?” 周谧愣了愣,摊开自己手回想一会,又用食指拇指圈出个范围给导购看:“大概……这么大吧。” 女生明眸善睐又迷迷糊糊的矛盾样子也将导购逗笑:“好的,您跟我过来吧,先确定下您需要的尺寸店里有没有现货。” 拎着红色手提袋出来时,周谧接到了张敛的电话,问她怎么不在公司了。 接通后,她极力克制着随时会决堤的笑意,说:“我今天有点偏头疼,就提前回家了。” 张敛略表怀疑:“真的?” 周谧说:“嗯,我现在要回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张敛说:“那我过会也回去。” 笑眯眯地按掉电话,周谧打车回了华郡,一路上她都藏宝般将戒指护在怀里。 到家后,正在做清洁的陈姨还意外她怎么回的怎么早,周谧只插科打诨两句,就夹牢纸袋蹦跳着冲进了卧室。 她将戒盒取出,又打开看眼刚刚割肉买下的戒指,哼笑两声,放回床头柜抽屉里。 半个钟头后,张敛就到了家,还带了甜品与花束。 陈姨疑惑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们都回来的好早啊,”又注意起他手里:“今天是什么节日还是纪念日吗?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在家里吃吗?” 张敛笑了笑,将东西搁去餐桌上,只问:“周谧呢。” 陈姨说:“回来就去卧室了,到现在没出来。” 张敛蹙了下眉,心思周谧是不是真不舒服,换完鞋就去了卧室。 结果前脚才进去,女孩就突然从门口窜来他跟前,张牙舞爪地“嗷呜”了一下。 张敛被惊得顿足,继而失笑。 周谧见他脸上几乎没大起伏,有点惋惜:“你怎么没被吓到啊。” 张敛说:“我真被吓出问题了怎么办,你给我养老?” 周谧回过头,窃喜地转动着眼珠,就是不吭声。 张敛跟在后面问:“不是头疼吗?” “看到你又不疼了。”她中气十足。 张敛哼笑一声,大步靠近,手臂从她腰边穿过,不由分说把她箍来怀里。 她像一张符纸被裹入囊袋,要进行一场福至心灵的开光仪式。 周谧弯起眼,绾了下耳边的头发,轻声:“一回来就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张敛下巴抵在她脑后:“还装呢。” 周谧垂眼找到他左手,那枚廉价的银戒还圈在上面。她害羞又得意地笑出来,用食指轻戳一下那里:“你怎么想得到的?” “不知道,突然想起来了。” “其实你一直精心收着呢吧。” “可能吧。” “嗤。” 周谧不受控制地想,如果现实中安着限制开心值的电表,那么这会整间屋子应该都已经跳闸了。 她决定不再藏着掖着,把他手臂掰离,冲后方侧了侧头:“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张敛问:“什么?” 周谧说:“你先坐下。” 张敛将一旁的胡桃木靠椅拖出,坐定。 周谧轻巧地飞跑去自己床头,拉抽屉,将那只红色戒盒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她双手捧高,嘴里“将将——”配音,将它托至张敛跟前。 张敛瞥见上面LOGO,又看眼周谧,本有的笑意被疑惑覆盖掉一些,而后接过,打开。 一枚铂金的男戒镶嵌在黑色戒托中央,上面的小钻闪闪熠熠。 男人微低着头,而周谧站那,不能及时收下他脸上的第一反应,她只觉得他有一秒钟是滞住的,无法辨别是惊喜还是惊吓。 周谧决定蹲下来,企图更好地看清。 而张敛也在同一时刻抬起了脸,仍勾着唇,只是笑意比刚才含蓄了许多。 他翻动一下左手:“不是已经送过我一个戒指了吗?” 周谧坐去一旁床角,眼神示意:“那个当时就是闹着玩的,谁知道你会大庭广众把它戴起来,我感觉好丢人。” 张敛面不改色:“我没有大庭广众,只是戴给你看的。” 周谧咬了咬唇:“可公司的人都在讨论了诶。” 张敛说:“那就是我顺便的目的。” 周谧唇角微微上勾:“什么目的?” 张敛答:“告诉大家我现在并非单身。” 周谧一下子扑哧笑出来,咧着小白牙道:“那你赶紧试一下我给你买的新戒指好吗?我今天下午特地去卡地亚选的,以后别戴那个三十块钱的那个了,我看了好不舒服。” 张敛再度沉默。 两秒后,他脸上的情绪完全消隐,眼皮微耷,啪一下将戒盒阖上,悬空交回来:“我不能收。” 周谧的大脑嗡了下,因为他几乎没有迟疑的拒绝。 她急促地眨动眼皮,下意识问:“为什么?” 张敛看回来,神态疏淡:“这不是你能力范围内的礼物。” 周谧眉心拧成一坨:“可我都买了,而且这也不只是礼物。” 张敛胸腔微动:“那我更不能收。” 他的态度不留余地。 周谧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在疯长,可大脑和身体却像掉进极地的冰湖那般寸寸结块。 她僵坐在那里问:“什么意思。” 张敛没有回答,见她半晌不接走,便将封闭的戒盒搁回桌边。 病菌一般,仿佛在手里多待一秒都会被感染。 周谧被这个动作刺到,鼻头酸痛至极。 她忍着泪意,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像是没有搅拌到位的石灰水,慢而干涩地泞了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想通过这个戒指绑架你结婚?可我买这个戒指的主要原因是觉得三十块钱的那个根本配不上你,不应该出现在你手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远不止此。” 张敛随意转了下左手中指上的银色戒指:“你说过它是我们三个月的契约费,我收下了,也从未认为配不上。” 周谧深吸一口气:“所以你现在把它戴起来是什么意思?” 张敛说:“我刚刚已经回答过了。” 周谧气息变重:“可现在要满三个月了啊,后天就要跟我们父母交差了。” 张敛始终平和:“选择权一直在你,你知道我答案的。” 他平心静气的陈述如同在她心头深扎,一个字是一针,细密的洞眼和线头将她心脏收得快要失去形状。 周谧胸口剧烈地抽痛,努力不让自己双眼泛滥,可实际上她脸已经红得吓人了。 因为愤怒,因为灰心,她像从高处狠狠跌落:“就还是想让我配合你继续跟你维持这种不清不楚见不得光的关系呗。” 张敛注视着她:“我以为我们已经恋爱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遮掩的都是你,不是吗?” 周谧怔了好几秒:“可我也是担心别人怎么看你啊。” 张敛无可挑剔地回:“所以我尊重你意愿。” 周谧几番涨潮的大眼睛愕然瞪回去:“我们恋爱了?真的吗?恋爱中的男人却不敢接受女朋友的戒指?” 张敛很轻地叹息:“周谧,你在钻牛角尖。” 周谧难以置信地哂出一声:“你是怕我赖上你吧。” “不要偏激,”张敛前屈上身,像是要去握住她绞在裙摆上的,早已惨白的手:“我们好好谈一下。” 周谧一刹扬高胳膊,躲避他的触碰,并无法阻止自己变得像只坏掉的小提琴一样,扯出尖锐难听的噪响:“谈什么!再用各种手段蛊惑我跟你接着约?约到你玩腻了或者我放弃?还是说又要用你的话术让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张敛微怔,将悬空的手收回去,整个上身也跟着挨回椅背。 在这间卧室,面对面共处时,他们从未拉开过如此大的距离。 而男人面无表情,眼里也看不出温度,或冷或暖,什么都没有。 几秒的悄无声息后。 周谧脸色灰败,质问:“你说啊,为什么要戴我送的戒指?” 重复回答相同的问题张敛看起来有点疲惫:“我以为你会开心,结果适得其反。” 周谧扯了下唇,并保持在一个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角度:“我开心啊,所以想送你一枚更配得上你的戒指。适得其反是你的认知吧,你觉得糟糕了,玩脱了,这个女的要赖上我了。” 张敛眼色微黯:“你为什么总要这样想我。” 周谧用手背拭了下唇畔的湿润:“因为你活该被这么想。” 她的泪水失望而痛苦地往外涌动:“我对你而言从来没有特殊过,只是刚好在这个时间这个节点出现了,其他任何一个女孩都可以是周谧,只要能满足你不婚也能保持男女关系的需求。你看你这副害怕的样子,太好笑了吧,慌张到连戒指都不敢碰,而我——” 周谧彻底哽住,面色转白。 “你还记得你上次问我的为什么总把你往负面想吗,”女孩撑起嘴角,终于露出一个可以称作“笑”的神情,但却陌生而阴冷:“我现在知道答案了。因为你在我心里就没有好过,遇到你之后就没有过一件好事,我从来没有打心眼里觉得你这个人好过。就因为喜欢你,所以一直自欺欺人,自我麻痹,现在我清醒了。” “谢谢你的敲打。” “张敛,”他的名字在她口中不再甜美,是彻底枯萎的玫瑰:“你就是个烂人。” 房间完全沉寂下来,像间肃静的审判室。 有一瞬间,张敛认为应该为自己辩驳两句,但他不太想说了,也说不出来,一种沉闷而缓慢的钝痛在他心脏深处蔓延,像是地底的龟裂。 最后他看着她,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似在承认这个看法:“是吗。” “对!”周谧用力抹了下脸,湿红的眼睛里意味决绝:“我不会再在你这个烂人身上浪费任何时间了。” 掷下这句话,她毫不犹豫地冲出卧室,冲出房子,冲出了这个华美却虚空的海市蜃楼。 第54章 周谧哭喘着往外面奔跑, 摔门前她听见陈姨高叫了她一声,随即被隔远。 泪像是心里的血一样无法遏制地漫透全脸,渍得皮肤又痛又紧。她只能不停地用双手搓拭双眼, 不然根本看不清路。 下行电梯如同一只干涸的银色大水箱, 令人窒息。 周谧都快忘了自己一个钟头前上来时是多么轻灵, 如鱼得水, 恨不能来一段独舞。 跑出大堂,微凉的夜风灌了满怀,脸上滚烫的温度才得以缓解。 泪意被风冲走了一部分, 周谧深深吸气, 又用手掌抹去下巴潮漉。 她继续抽抽搭搭地跨动双腿, 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漫无目的。华郡的楼体似耸立的水晶剑阵,寸步难行。 树影摇动, 不远处的中央喷泉流光溢彩, 还传来音乐。 有家人似乎在这边纳凉,闲逛,男女老少, 还有脚踩黑色平衡车的小男孩,哇哦地叫嚷着,其乐融融。 周谧难以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选择绕道而行。 喧嚣渐隐。 她拐入了自己从未来过的小道, 地灯像一朵朵会发光的光洁白蘑菇, 照亮了周遭的植被。 周谧环顾几眼, 确认附近空无一人, 视线再度濛濛, 骤雨复起。 她一屁股坐回绿化带边缘, 终于放心地掩紧整张脸,让自己哭喘出全部的崩溃。 忽然,脚踝一凉,有毛剌剌的触感蹭过她小腿。 周谧愣了下,听见语气略急的呵训,“娜可,回来!” 周谧猝然扬脸。 而对方也借着灯火看清了她的脸,同样惊讶地叫出她名字:“周谧?” — 周谧慌张敛目,胡乱地抹起被泪打湿的脸。 季节从裤兜里取出小包纸巾,抽出两张躬身递给她。 周谧接过去,一点点掖着眼角的泪,鼻音嗡嗡:“没事。” 又瞥瞥他脚畔的垂耳朵比格犬,抿抿嘴,寒暄:“露露没有下来吗?” 她吐着舌头,无忧无虑的样子好让她羡慕啊。 季节回:“她后肢被蜱虫咬了,在家养伤。” 周谧“嗯”了声,脑子里一团糟,根本没法找话题不冷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拯救当下的窘况。 空气里寂静了会。 季节什么都没有问,只俯看而来说:“要不要一起遛会狗?” 周谧通红着眼望回去,点了点头。 她攥着纸巾起立,肢体动作透着无措。季节摊出手:“纸巾给我吧,我帮你扔。” 周谧交出去。 季节看身边没垃圾桶,就将微湿的纸巾收回自己手里,转而取出之前的一整包交给周谧。 周谧捏在手里,喉咙仍哽着,口气却拼力顽强:“我不哭了。” 季节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唇,没忙着走,只将牵引绳缩短,让娜可来到身前,两人之间:“今天可以让你摸一下娜可。” 周谧怔住:“啊……可以吗?” 季节:“嗯。” 他低头叫狗:“娜可,坐下。” 大耳朵的比格犬立马正襟危坐。 季节又侧头提醒周谧:“摸吧。” 周谧说:“可以吗?” 季节说:“嗯,娜可脾气比露露温和些。” 周谧蹲下身子,张手慢吞吞接近她脑袋,而娜可似有感应,主动凑上前来蹭她手心,柔和的毛发治愈力惊人。 周谧笑起来,抽两下鼻子,惊喜到不可思议地仰头看季节,等他微抬下巴示意她继续,她才将整只手放心盖上去,带上点力气抚搓起来。 — 在季节的诚挚邀请下,周谧成了新的牵引绳掌权者。 季节安静地走在她身侧,她偶尔问话,他才会回答。 周谧目光专注在贴地四处乱嗅的娜可身上,情绪完全转移:“她好听话,不会拽着绳子乱跑诶。” 季节说:“嗯,露露有时候会疯跑拉绳子,但娜可不会。” 两人又途经那座喷泉,方才的那家人已不见踪影。 绚烂的水花遽然高绽,让绒绒光雾盈满半空,又散往四面八方。 周谧摊开左手,感受着凉爽的水汽。 季节瞥了瞥她被喷泉映得水亮的双眼,学她做了一样的动作。 为氛围所侵,周谧的思绪完全冷却下来,或者说是冰结,无喜无怒,也渗不出伤悲。 她后知后觉地向季节表达谢意和歉意:“谢谢你,没想到这样都能碰到你,我今天真的太……” 她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 季节笑了笑,接住她的话:“我也没想到会碰到你。” 他又望望侧前方的高楼:“你一个人跑出来多久了,要不要回去?” 仿佛一句杀伤力极强的锥心咒语,周谧忽然就痛得微瘪起嘴。 季节在她瞬息万变的神态里慌了下神,匆忙道:“我就问问,你想在外面再待会也没关系,我反正没事。” 周谧忙刮了下眼角,控制住急涌上来的酸楚,怕在客户面前再度失态。 她把牵引绳把手还给他:“要不你先回家吧,我再散会心就回去。” 季节接手:“你手机带出来了吗,家人会不会找你?” 周谧反应过来,从裙子侧兜里取出刚刚在电梯里就被她调至静音的手机。 果不其然,上面有十来条未接来电,有张敛的,也有妈妈的,她鼻腔再次酸窒,选择最近的那条拨出去。 “我妈打我电话了,”她晃晃手机,向季节解释:“我给她说一声。” 季节点点头。 — 跟季节打声招呼,周谧走去一旁,拨回去给妈妈。 那边很快接通,她本以为妈妈会劈头盖脸一顿骂,都提前缩起脖子做准备,却没想到她却平静得不可思议。 即便她叫了全名:“在哪呢,周谧。” 周谧如实说:“还在这边的小区里。” 妈妈有一会没发出任何响动。 周谧心隐隐作痛,极轻地唤了声:“妈……” 妈妈语气熨帖得让她想落泪:“张敛电话里都跟我说过了,先打个车回家里来吧。” 周谧不知道张敛怎么跟妈妈描述了这场谎言与闹剧的Bad Ending。 但她听起来跟昨晚判若两人,有显而易见的失望,低落,心灰意凉。 周谧无法忽略母亲的情绪转变,心痛欲裂。 空中阁楼终究破碎。 一切都在往最糟糕最差劲的方向偏倒,她却只能以逃避的方式处理,并干站在夜幕下,眼睁睁地看,无声无息地听,再也无法粉饰和伪装。 她难过地倒抽一口气,走回季节身边:“你先跟娜可回家吧,我一会也打车回去了。” 说完她就惊怔在原处,眼张大,恐于自己不当心说漏嘴的重大失误。 季节却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只抬臂指了个地方:“你方便在那个路口等我会吗?最多十分钟。” 周谧跟着看了下,不解其意。 季节眼神清亮干净:“我先把娜可送回去,然后取车送你。” 周谧眼光困惑而细微地颠动着,终究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没发现……哪里不对吗?” 季节莞尔:“我知道啊。” 周谧惊疑地盯着他。 季节依旧面目温和,语气不惊:“你跟你们老板住在一起吧。” 周谧喉咙鲠住,心跳若雷。 季节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回到之前:“等我下吧,挺晚的了,我送你。” 周谧一眨不眨看他,右手无觉地死攥住手机,没有再说话。 — 接到周谧母亲报平安的电话时,张敛才调转方向盘,驱车回到小区。 在车库熄火后,他没有忙着下车上楼,只坐在黢黑的环境里,取出手机,看了眼最近通话。 周谧在他通讯簿里的名字始终未变。 打出去的电话她一个没接,当然也一个都不会回。 张敛退出去,将手机按灭,下了车。 回到家,陈姨急不可耐迎上来,询问周谧情况。 张敛说:“回家了。” 说完就去了盥洗室。 陈姨放下心,停在外边说:“张先生,我先去把晚餐热一下,有两样菜是可以冷吃也可以热着吃,各有风味,你想怎么……” 张敛专注地洗着手,他搓拭了很久,开始还会倾听,后来就盯着绵密的泡沫出神,闻不见周遭任何动静。 见他不搭话,陈姨只能先行离开原处,拐去厨房。 片刻,张敛眉心展平,冲洗干净双手,视线又在旁边装着的一簇白瓣黄蕊小雏菊的花瓶上一扫而过。 张敛回到厨房喝了半杯水,又端着坐回餐桌边用餐。 陈姨仍对小俩口今晚的剧烈争执心有余悸,但又不便直言,就在一旁拐弯抹角地说:“张先生,你今天带回来的鲜花我先插花瓶里加保鲜剂养着了,甜品我也收冰箱了,你明天要是还需要我可以重新给你扎好,保证跟今天买回来时一模一样。” 张敛看她一眼,没有应声。 回到卧室,里面仍维持着原貌,女生的物品全都待在它们本就该待的地方,床头毛茸茸的白色小羊,柜子上的粉色魔法阵充电板,兔脑袋的袖珍加湿器,枕畔那只曾因套着“早日退休”透明壳收到过他讥笑的airpods。 纹丝未动。 可一切都已巨变。 张敛回头,单手拿起桌上的红色戒盒。 他把它打开,终于真正仔细去看里面的铂金色戒指。他食指拇指一勾,将其取出,非常简单的款式,小钻低调地闪耀着。 他在指尖翻转着多看了几眼,突然注意到内圈有行微小的刻字,挑选的字体是偏艺术的手写体。 张敛拿近,仔细辨认上面的英文。 他眼眸微紧。 那是个自创词组,来自女生一贯生动而诗意的奇思妙想:「Mi’s Poet」。 张敛目光在上面停留许久。最后他胸腔漫长地起伏了一下,将戒指卡回戒托,关拢戒盒。 第55章 那枚戒指只在张敛手上存在了一天。 第二天周谧照常来公司上班时, 同事们的谈资已转为其他。她看见陶子伊在群里非常虔诚地祈祷:但愿只是装饰品,不然我都没有继续为奥星工作的动力了呜呜呜。 公司从不乏迷恋张敛的各种女孩。 一个神秘,英俊, 无可挑剔的高层永远不会丧失吸引力, 他的存在就是得天独厚的装点, 是灰蒙压抑的社畜密林里的一座神社,适合尚还慕强的女孩们在心底顶礼膜拜。 以往的聚餐或群聊中, 周谧会不时听说到张敛的各种魅力瞬间,或桃色绯闻。 但不会有人知道, 她也曾是深入经历过这些的一个……无名小卒。 如果这是一本个人传记,她想, 她大概率只会被概括为一句“他曾与下级一个女孩有过一段隐秘的纠缠”。 ——都不会配上“无疾而终”这样细致的形容,亦会被读者快速掠过。 周谧今天架着黑框眼镜,像个低调的女学霸。 叶雁还有些意外, 问她怎么了。 周谧指了下左眼说眼睛不舒服, 不知道是要得麦粒肿还是结膜炎。 叶雁在看手里的合同,不忘关心:实在难受就先去看看,人医离这也不远。 周谧感激地弯了下嘴角,说不用。 张敛送她的那盒巧克力还放在桌角, 没有吃完, 她很爱惜,一天只会吃一粒,并把最喜欢的那颗白爱心形状的留在了最后。 她对他送她的一切都是珍视的。 周谧打开微信,她已经取消了张敛的置顶,他很快被众多的工作聊天冲刷掩埋, 变回一个无关紧要的, 再不会产生交集的网名。 可无法阻止的是, 即便看不到他名字,登陆软件的一瞬间她还是会心脏抽痛。 这种痛苦很茫然。 无孔不入,但也落不到实处,只是单纯的某个时刻,会让人突然想哭。 无关芳心破裂,是成片被挖空的风涌。 昨晚她一个人侧身蜷缩在家里的小床上,像快冻死一样,紧咬牙关,肩膀颤抖地流了快一夜的眼泪。 妈妈没有责备她一句,因为在张敛跟她交代的说法里,他揽下了所有责任,而她是完全意义上的受害方。 周谧拐弯抹角地套话,才知道张敛告诉妈妈他一直是个隐性的不婚主义者,父母都不知情,那时因为喜欢周谧害怕分开才欺骗了她和双方家庭,但事已至此,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再耽误她。 妈妈说他在电话里听起来冷静又虚伪。 又简直难以置信地嚷了一阵,抛出结论:“我才不信呢,好端端一个大小伙,怎么突然就不想结婚了,说一套做一套,上次回来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卦了,我看就是借口,一起过一阵子后悔了,门不当户不对就是不行,吃亏得不还是我们……” 她的骂骂咧咧在看到泪流满面的女儿后戛然而止。 周谧不愿再回忆兵荒马乱,又糟糕至极的昨晚,深吸一口气,提上包,跟着叶雁离开公司。 今天她们要去片场盯梢端午小食桶的拍摄。 快到张敛办公室时,他的门开着,周谧只瞟了一眼,心头又是一阵撕裂般的骤痛。 她必须口鼻并用地,调整呼吸,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她们打车去了那里。 在摄影棚,周谧有些意外会见到季节。 按照他的层级,许多事他不必亲力亲为,但他似乎对工作有着惊人的细致与耐心。 只能说颜高人胆大,季节今天穿了件印着大朵粉色饱满花卉图案的T恤,应该是艺术家合作款,很惹眼,但套在他身上又格外合适,能把他的笑容衬得更有春日烂漫的氛围感。 她跟在leader后面友好地与他打招呼,季节笑了下,说:“第一次看你戴眼镜。” 周谧不太好意思地拨了下镜架。 叶雁适宜地调侃:“你们好像见过很多次哦。” 季节看向她:“也没几次。” 叶雁笑,学某位女主持口气:“真的吗,我不信。” 季节领她们往里走,问她们要不要喝咖啡。 叶雁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地摇摇脑袋:“怎么感觉我们像甲方一样?” “全都买了,你们怎么能没有。”季节仍是笑。 周谧很佩服叶雁八面玲珑的为人处世,面对季节这种性格和态度都很Nice的甲方她会进入交友模式,但在明显难相处的客户跟前,她也会谨小慎微,字句斟酌。 季节将未拆封的纸杯咖啡递给周谧时,叶雁知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原处,走去摄影师旁边。 周谧抿了一口,发现自己唇膏印了点在白色的杯口,又放低杯子,局促地用手指轻拭着那小片红痕。 季节留意着她自认不为人知的小动作:“昨晚没睡好吧?” 周谧抬头看他,没否认:“嗯,谢谢你送我回家。” 季节说:“你昨晚已经谢过了。” 周谧又“嗯”了声,无法阻挠自己再一次陷向沉默。 季节的眼睛跟张敛差别很大,黑白分明,情绪也具体。 “中午有安排吗?”他忽然问。 周谧说:“要回家一趟。” 季节问:“几点走?” 周谧瞄了眼那边的进度:“十二点左右吧。” 季节说:“我可以顺路载你到你家小区,能节省点时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周谧斟酌了下:“可以啊。” 季节抿笑。 临近正午,季节先送两人回了公司,路上周谧提前跟leader报备了声说中午回家有点事儿,叶雁惊奇地瞥了眼驾驶座方向,但没多问具体缘由。 叶雁在久力大厦前下了车。 等到车厢里只剩两个人时,周谧绞着棕色牛皮的包带,提出昨晚就困扰她的疑难:“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季节未作思考,很快给出答案:“直觉吧。在那次碰到你老板之后。” 周谧讶然地双唇微启:“这也能感觉到吗?” 季节口吻接近玩笑,但不轻佻:“大概?” “好吧……”周谧放低声音。 季节又说:“最开始我猜你是被……”他顿一秒:“包养。抱歉,这个猜测可能有些冒犯了,其实你完全不像,我很快就自我推翻了。” 周谧缓缓吁气,感激:“谢谢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季节说:“这没什么。” 周谧不再说话。 安静地行驶了一段路。 季节又开口,语气平和:“是吵架吗?” “不是,”周谧眼皮极快地翕了两下,没有隐瞒:“我中午就是要去那收拾东西搬回家的。” 季节沉默下去。 他眼里映着外面红绿灯的读秒,绿灯闪跳而出时,他遽地问:“你爸妈跟你一起吗?” 周谧扬眸:“嗯?” 季节问:“你爸之前去过华郡么。外来车辆是不让随便入内的。” 周谧摇头:“没有。” 季节看她一眼:“中午我陪你们一起吧。” 周谧问:“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季节微微一笑:“不啊,我正好也要回去遛家里俩祖宗。” — 坐进父亲车里,周家三人一时无话,气压低沉,从昨晚延伸至现在。 快到小区门口时,周谧脑袋往前凑,抬声叮嘱:“前面那辆黑色的奔驰车旁边停一下。” 汤培丽跟着朝前窗瞅,直接被车型晃了下眼:“要干嘛?” 周谧在定义季节的身份上略略迟疑:“那是我……客户的车,在等我们。” 汤培丽回头看自己女儿,眼神高深莫测了几分。 周谧跟她对视一眼,讲清楚:“他正好也住华郡,没他领着我爸车进不去。” 汤培丽扭过头去,没有再多问。 周父将车慢慢刹停在奔驰大G的右侧。 周谧降下后窗,叫他。 汤培丽也跟着看过去,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孔从偏高处的窗内偏过来:“可以走了,是吗?” 周谧:“嗯。” 季节的视线又来到前排的周父周母身上,唇角勾起一个极礼貌的弧度:“叔叔,阿姨,中午好。” 周父周母几乎同步地跟他颔首。 季节说:“你们跟着我开就好了。” 两辆车前后驶出小区,融入车流,拉开适合跟车的间距。 汤培丽再度回头,狐疑地盯住女儿。 周谧拧眉:“老用这种眼神看我干嘛?” 汤培丽说:“你跟你客户走很近啊。” 周谧说:“没有很近好吗,人家就是热心帮个忙。” 汤培丽又问:“张敛知道吗?” “当然知道,”周谧耳朵尖一下子红透,语气变冲:“所以呢,跟他有关系吗?” 汤培丽抿了下嘴,换话题:“你跟他说了我们中午要过去收拾吗?” 周谧声音平静得自己都不可思议:“我跟陈姨说过了。他中午不回来,就是不想看到他才选的这个时间。我一眼不想再看到他了。” 汤培丽不再多言。 有季节帮忙刷脸和登记,周父的白色福特畅通无阻。 在各自车里简单作别后,季节分道拐去了四座方向。 汤培丽目送他的车离开,面色温煦了一些:“你这个客户人不错啊。” 周谧说:“是啊,他人很好。” 汤培丽好奇:“结婚了吗?” 周谧想了下:“应该没吧。” 上楼后,周谧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摁密码入内,而是叩门等候。 第一天是这样,最后一天也如此。 陈姨接待了他们,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她热心地询问他们有没有吃午饭,神态多少有些掩藏不住的不自在。 汤培丽正迁怒,没给她任何好脸色。周谧只能帮忙谎称已经吃过了。 换好鞋,周谧轻吸着气,往里走。 来到张敛卧室,她发现自己的物品都还原封不动摆在那里,床铺整洁,仿佛从未被任何人躺过。 周谧用手背狠压一下鼻头,逼退泪意,而后走回自己床头,把东西往袋子里放。 主卧的东西并不多,无外乎一些充电或助眠的小玩意儿,还有洗漱用品。 确认房内已不留下任何痕迹,她又走向次卧。 汤培丽跟在后边奇怪发问:“你到底睡哪个房间啊,” 周谧愣了下:“都睡。” 汤培丽蹙紧眉头,疑虑重重:“你俩是不是总吵架分房?” 周谧没有回答。 事实上,昨天以前,他们从未有过真正的争执。她喜怒无常的小性子,他照单全收,以拥抱,以亲吻,以脉脉的眼神。 周谧麻木地将衣服从柜子里取出,从衣架上剥离,机械地重复相同动作,又一股脑塞进行李箱,最后,她去收拾她积累如山的那些书。 妈妈在身后一件件收拾叠放,惋惜又窝火:“还以为你要在这长住呢,我还往这寄东西,真是自己搬石头……” 周谧恍若未闻,停在了次卧的书桌前。 上面居中摆放着男人去香港出差给她带回来的精致音乐盒。 周谧盯着里面的匹诺曹看了很久,很久。 一种无法言说,让人喘不过气的痛意慢慢将她淹没了,击毁了。她如同发条失灵的偶人一般呆滞地立在那里,任由泪水从眼眶肆虐而出。 原来她才是真正的谎话精。 他在她心里从未烂过,从来都美好如初,不可企及。 一张秘密的巨额过期彩票,会让她心花怒放,会给她无限幻想,但永远兑换不了。 嘶一声,周谧扯紧拉杆箱的拉链,像阖上终于从高处跌落的宝箱,将所有美丽与破碎彻底封藏。 第56章 晚上十点多, 张敛回到家。 照常输入“0-6-1-2-3-3”解锁,张敛拉开门走了进去。 他一个人的拖鞋被陈姨规整地摆放在地毯上。 起身打开柜门时,张敛的手在半空悬了一秒, 才将自己的皮鞋放上鞋架。 陈姨走过来问他要吃什么, 张敛摇了摇头。 陈姨欲言又止,想想还是得交代:“谧谧中午跟她父母一起过来……” 张敛说:“我知道了。” 陈姨没有再说下去。 往盥洗室走时, 张敛顺势扫了眼整个客厅与厨房,格调都恢复如初, 不再有一些跳色的点缀。 同样的还有洗手池的台面, 房间。 凌晨近三点,张敛在半睡半醒间无意识地伸了下胳膊, 捞空的一霎, 他像从噩梦中抽离,完全清醒地睁开了双眼。 他翻了个身, 改换姿态,从侧卧变为平躺。 却再难入眠。 他拿高枕边的手机,瞄了眼时间,然后下床,走出了房间。 走廊像条黑黢的空隧道, 他打开橘色的壁灯,让它照亮了主卧到次卧的一小段范围。 次卧的门严密地关拢在那里, 他从回来后就没进去过。 手在黄古铜胡桃木的门把上握了一会, 张敛才按压下去。 屋内空空。 好像从未有人入住过。 飓风过境,把花园里的花朵全都卷走了。 全然整洁、安静、一丝不苟的空间,却有种无形的狼藉, 肉眼不可见。 为数不多的痕迹被女孩全部留在了书桌上, 那是他送她的所有礼物, 每个都崭亮如新,仿佛刚从包装盒里拆封取出。 HW的墨蓝色戒盒被摆放在匹诺曹音乐盒的旁边,张敛打开看了眼,又关上,搁回原处。 转而握起音乐盒,找到背面的发条,一圈又一圈地把它拧到最紧,摆放在桌边。 空寂的环境里终于有了更多声音,是叮叮碎响的音乐。 张敛坐在床边,注视着里面的摆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演奏完整首曲子,才关灯离开房间。 — 之后近十天,周谧都在协助leader执行K记端午小食的预热活动,打电话发邮件整理纪要做简报concall开会各种对接,忙到废寝忘食,手机二十四小时不敢静音,以防团队或客户突如其来的需求。 忙碌的确是转移伤痛的良药。 高强度的连轴转让她几乎没什么闲暇黯然神伤,唯独夜深人静时,她才会不由自主地点进张敛的社交软件。 然而探知不到他任何消息和近况。 他的朋友圈几乎不更新,半年内寥寥几条也都是行业相关,不带任何私生活与个人情绪。 他的头像也没有更换。 每每看见,都是一次痛彻心扉的绞杀和复健。 可周谧就是无法阻止自己,像刻板行为一样每晚重复光顾他根本毫无变化的朋友圈。 她把针垫花的背景换回了之前粉色的“全靠一口仙气撑着”。 在公司的状态也回到了初入奥星那会,基本和跟他碰不上面。去倒水时,她会装作若无其事地绕行或避远。 她好像真的与他再无干系,只隔着鸿沟般的层级。 有天,她曾远远看到过张敛一次。 他跟着CD路过客户部片区,两人在交谈,大概是去创意那边有事。 那会周谧正眉飞色舞地跟对面的陶子伊说话。 男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她五米开外的视野里。天热了,他换上了短袖,宽松休闲的针织款,颜色是浅到发白的、令人眼前一亮的淡蓝,上面有一些罗纹细节。他看起来清爽又斯文,像一片粼粼的海面。 幸好陶子伊的注意力也全跑去了他身上,她旋即收笑起伏过大的神态才不会被发现。 周谧贴回座椅,有点失魂落魄地抠了会手指,才重新叩击起键盘。 — 六月中旬,周谧请假回了趟学校,参加导师宴请的毕业散伙饭。 荀逢知一见她,就露出一脸温和的疚意,尽管不久前,她已经在电话里心力交瘁地同她,同她父母各种感怀和抱歉。 她关怀的眼神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周谧,你是不是瘦了呀?” 周谧盯着她棕色的眼眸,笑了笑:“哪有,可能是衣服穿少了吧。” 荀逢知不再多言。 得意门生们觥筹交错的画面被荀逢知录成了十秒的小视频,分享在自己的朋友圈。 张敛把它反复看了很多遍。 全桌人起身碰杯,齐声嚎叫并相互祝贺“前程似锦绣——山顶再相见——”,周谧在里面一闪而过,脸上的笑容干净明媚,无忧无虑。 第二天到公司后,他一早上都心神难定。 这种后劲像是无知无觉地被偷走了身体的一部分,而他才反应过来。 那一瞬间,他无比迫切地想见到周谧,想近距离见到她,有血有肉的她,想当面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一面就可以。 就能缓解这种突如其来,几乎让他束手无策的焦虑与空缺。 找借口去了趟客户部,周谧的座位是空着的,而她桌上的杯子已经换成了全白的另一款。 张敛深深吸了口气。 回到办公室后,他旁敲侧击地在微信里问到K记项目目前的执行进度和细节,才知道她们最近几天都要去线下的端午主题快闪店。 张敛当即离开公司,回了趟家,从保险箱里取出周谧送他的两枚戒指,又驾车去了快闪店那条街。 他从来没在这条道上开出过这种码速。 黑色的保时捷没有明目张胆地贮停在马路对面,而是选在一张标牌的后面,能有一部分的遮掩。 挨靠着椅背,张敛低头点进周谧的微信,毫不犹豫地给她发消息:在哪,方便见一面吗? 看了会节日元素浓郁的店面布置,对面来了回复:什么事? 张敛组织了比较久的措辞:戒指还在我这边,你来取还是我给你? 那边回得出乎意料快:不要了,你扔了吧。 尽管早就料到会是类似答复,可还是有细密的痛感开始蚕食他的心脏,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一点费劲。 张敛把手机丢回中控台,偏过头重新看窗。 这一眼,便没有再移开。 不知何时,周谧已经走了出来,她穿着吊带裙,色彩浓烈鲜艳,像是莫奈笔下的花朵。季节走在她身边,两个人各拿着一支甜筒。男人侧过头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忽的露出灿阳一样的大笑,又匆忙掩住嘴,小而圆润的肩膀微微耸动。 两人都立在浓荫里,面孔鲜亮,是诗集里才会描绘的画面。 固然刺目,但同样美好。 张敛翻涌的思绪在一刻间平息下来。 像书本终章的读者,戏剧尾声的观众,画廊尽头的看客,他不由地跟着她微微一笑。 片刻,他收回目光,驶离原处。 第57章 包里的手机再无动静, 周谧急着想进店里再偷看一眼微信消息,吃甜筒的速度不自觉加快。 消灭掉一整根时,季节手里那支居然还有大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我是不是吃得太快了?” 季节说:“是我吃太慢了。” “哪有, ”周谧用纸巾擦擦嘴,又偏头看门边的代言人立牌:“不知道拍摄那边会不会找我有事, 我先进去了。” 季节晃了下雪糕:“谢谢你请客啊, 还顺便帮我们K记创收。” 周谧笑笑:“买一送一, 我是跟你沾光的。” 前脚刚迈入店门,周谧就迫不及待地取出手机,打开微信。 果然。 跟张敛的聊天终结在她让他把戒指扔了那句话上面, 他没有再回任何内容。 其实在……意料之中。 但空落感在所难免。 明明知道再无瓜葛,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她还是没办法做到百分之百的不留念。 拒绝的原因也无关厌倦, 是自我抗拒和懊丧, 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所以她选择不见, 避免这种可有可无的两讫仪式。 也是奇了,周谧自嘲地弯了下嘴角,别人交换戒指是长久的契约,而她跟张敛交换戒指却是为了分别。 她立在原处, 重新看微信界面,并习惯性地往上回顾其他消息。 跟张敛的每一条聊天记录她都没有删,这些天来,她无数次地想痛下狠手,但总会在确认清空那一步难舍和退却。 上一次正常聊天还是在分开的前夜, 张敛说他在跟BZ这边的人吃饭, 估计会回去得比较晚, 让她早点睡。 她说:我就要等你。 张敛回:你这样我容易心不在焉。 周谧发过去一个乖兮兮的“躺倒”表情:哦, 晚安(假装的 接着她就接到了妈妈询问结果的电话,不到二十四小时,他们天翻地覆,形同陌路。 周谧绷了会唇,刚要把手机揣回包里,铃音忽响,她匆忙拿出来看,心又凉了几度,是贺妙言打来的。 她接起来:“喂?” 贺妙言说:“我到你们店这边了,你在哪呢。” 周谧说:“我在店里呢,你直接进来吧。” 说着就往外走,碰巧撞上季节也吃完甜筒回来,他跟她笑了下,擦肩而过往里走。 贺妙言已经在店门外候着,目光却连瞟门内:“我刚看到一个帅哥进去了。” 周谧问:“你说的不会是我客户吧。” 贺妙言:“嗯?穿黄衬衫的吗?” 周谧扭头:“那肯定是他了。” 贺妙言感叹:“我靠,我都想进你们这行了,怎么帅哥如云的。” 周谧说:“别了吧,连失恋的时间都没有。” 贺妙言没再多说,安抚性质地拍拍她后背,又指一旁立牌,把手机交出去:“先帮我跟我们宝宝合个影。” 周谧翻个白眼:“好呢。” 贺妙挪过去,摆了个甜蜜小娇妻姿势,千叮咛万嘱咐:“别忘了开美颜!!” 周谧半蹲着帮朋友找最显高显瘦的角度,一脸认真:“你宝宝的脸不对了怎么办。” 贺妙言:“我对就行了!不管他!” 周谧:“……你也太真实了。” 拍好合影,两位小姐妹一道进门。 贺妙言见里头挤挤攘攘,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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