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惊叹:“人还挺多。” 周谧说:“有些是跟你一样的粉丝来打卡的。” 她又问:“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要不要尝尝这次我们力推的小食桶?” 贺妙言不挑:“都行。” 周谧刚要掉头,贺妙言忽然拽住她胳膊,轻声:“那帅哥又走过来了。” 周谧回了下眼,果然是季节在朝她们这走,便招手叫他:“season。” 季节停在她们跟前,手里拿着一只未拆封的粽子造型的玩偶:“你朋友么?” 周谧说:“嗯,贺妙言。” 季节问了声好,把小礼物递出去:“谢谢来我们店里撑场子。” 贺妙言接过去,笑着挠头:“也就来看看,别这么客气。” 季节说:“接下来两天都有活动,你多来玩。” 贺妙言说:“一定。” 说完,他又去忙。 贺妙言目送他离开,回头跟周谧说:“感觉你们客户一点架子都没有诶……” 周谧点头叹息:“对啊,他人超好的。不过也仅限于他了。” 下午四点多,周谧回了公司,审核整理今天的物料,明天她还要跟媒介那边一起接应到场直播的KOL,并在social上同步发布,估计又会是脚不点地的一天。 事实上,跟张敛分开之后的每一天都走得几乎一样。 是飞旋的,快到看不清自己;又是迂缓的,慢性炎症一般煎熬着。 快闪店结业那天,周谧没有加班,因为要提早回家陪父母参加婚礼。 新娘是妈妈朋友的女儿,年纪只比她大两岁,刚进入酒店,就能看到一对新人在门厅外堪比花海的布置里迎客。 女生的妆容很厚,似贴覆在皮肤上的,无法呼吸的白色面罩,假睫毛也沉重地盖着双眼,但她的笑容格外轻灵。 及地白纱像云朵一样裹在她身上。 她的先生西装革履,个头跟她差不多高,母亲拉拽着周谧上前合影时,她听见新郎侧头轻问新娘:“穿高跟鞋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新娘笑着说:“晚上回去你帮我揉。”声音同样很低。 周谧觉得他们很幸福。 回来路上,妈妈一遍又一遍地欣赏自己拍下的婚礼视频,司仪的陈词滥调,和隆重盛大的交响乐溢满车厢,惹得爸爸不爽吐槽:“你能不能静音看啊。” 汤培丽直接关闭,安静了会,她感叹道:“我们谧谧要是结婚,肯定比她要好看。” 又不甘心地小声埋怨:“那谁母亲节还给我发消息送礼物,怎么就变了个人,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 周兴难得呵斥着打断了她。 周谧立刻偏头去看车窗。外面的灯像下小雨那样慢慢生长出一圈细毛,濛濛的,又绒绒的。 七月初。 公司楼下园圃里的鲜红榴花大朵盛放,夏日的氛围也愈发鲜明,偶出趟门,暑气都会像保鲜膜似的裹在人身上。 从客户那边回来,周谧半垂着头,用纸巾抹着额角的汗,跟在同事身边往公司走。 到十楼时,身边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几声:“老板”、“Fabian”。 有的很礼貌,有的则像在呼唤老友。 她抬高双眼,就看到张敛迎面走了过来。他估计是要出去,步态略疾,扣角领的全白短袖衬衣衬得他格外清爽,也有点显嫩,面貌看起来完全不像已过而立的人。 医学里有个关于痛感的描述叫,针刺样疼痛。 这也是周谧每一次在公司偶遇张敛的感受,密集而短促,非常贴切。 但她都不露声色地,跟在大家后面,淡淡叫他:“老板。” 男人微笑颔首,视线从他们一行人身上一晃而过,就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回到工位后,打开微信没一会,周谧收到了季节发来的消息。 他说K记赞助的王者战队有线下比赛活动,问她礼拜天想不想去看。 周谧翻了一下便笺上的日程安排,确定那天空闲,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 她需要让其他事情占据生活,否则一到深夜或假期,她会立刻沉入回忆的沼泽。 活动当日,赛场气氛浓郁,粉丝们笑容洋溢,呼号震天。 季节帮她跟同事要到了一份应援,是印着K记加战队LOGO的手幅和头箍,周谧开心地戴上,摇头晃脑,像只得意洋洋的小昆虫在抖动触角。 季节抬起一边手弹了下,立马笑着说:“抱歉,我没忍住。” 周谧揪稳两边弹簧,神态动作也不再那么放肆:“没关系。” 可能因为她跟季节的相貌相对出众,开局前导播连续两次将镜头切到他俩身上,解说的调侃也紧跟其后:“SDG不愧是颜值战队,粉丝颜值也很不一般啊。” 观众席的队粉们又一阵海潮般狂啸。 周谧拢住过分开怀的嘴角,眼珠乱闪,完全不敢看大屏里的自己,最后只能害羞地举高手幅,遮掩住下半张脸。 回家路上,季节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 周谧好久没有过这样全身心的亢奋和放松了:“特别好。” 季节笑得眼睛弯弯:“特别好是多好?” 周谧想了会:“就是很开心,很有激情,原来游戏现场这么好看,平时我们玩的真是小儿科……” 又火急火燎改口:“小儿科只是用来形容我的,你还是高端大神国服娜可,每天晚上被你带飞的那一两个小时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 季节笑了一声:“开心就好。” 周谧侧头看他:“你呢,你今天开心吗?” 季节说:“我每一天都很开心。” 周谧扬眉:“从来都不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季节说:“会啊,但还是会努力保持开心。” 周谧沉静了会,忽然问:“你看过一部动画叫头脑特工队吗?” 季节说:“看过。” 周谧说:“其实伤心也很重要,很不可或缺,跟开心是相辅相成的。准确说所有情绪都很重要,就像构成世界的每一种色彩。” 季节有一会没说话,过了几分钟,车驶进周谧家小区,他才启唇道:“说到构成,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周谧歪头:“什么?” 季节说:“就上次在你朋友圈评论里看到的男朋友含量60%。” 周谧顿了下,会意一笑:“都是胡诌的,别当回事。” 季节将车缓慢刹停在楼道口,他整张脸都侧了过来,叫她:“周谧。” 周谧正坐:“嗯?” 季节语气认真:“要不要试着跟我相处看看?” 周谧怔在原处,眼圆溜溜的。 季节的笑容像一片新绿的夏天:“我知道我不是那个60%,但我可以成为40%的乘虚而入吗?” — 当晚,周谧照常吃了两粒睡眠软糖,然而还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一会把毛绒玩具搂在怀里发呆,一会又取出手机漫无目的地重复刷新微博首页。 最后回到微信,重游许久没有踏足的行业公众号。 她点入自己之前最常看的一个账号。 果然,近臭远香的原理放在任何事物上都成立。 周谧竟然觉得它的可读性翻倍增长,一篇接一篇,从正文到评论,翻得津津有味。 中途,她的食指在屏幕上骤然停顿,她看到了五月初的一则交流会的稿子,里面竟然有一张张敛入镜的照片,图不算大,拍摄距离也不近,但清晰易辨,是他在台上发言。 男人鲜少穿这样的成套正装,看起来风姿清隽,器宇轩昂。 同一天,她在他家阳台的花槽里发现了一朵混色的冰岛虞美人,唯一的一朵,粉橙色,她觉得很独特,所以在上班前送给了他。 那朵花,被他插在了西服左胸的口袋里。 周谧盯着那里,鼻息变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绞烂了。 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随时会发出声音,她只能用力地捏紧毯子的边缘,后槽牙都咬得发疼。 她很久没这样在睡前哭过了,像被咸涩的海水裹覆,像快要溺死一样。 恸意渐平的时候,周谧用小臂粗糙地抹去眼前模糊,又去看张敛的朋友圈,还是什么都没有更新。 她好想他啊。 可也只能这样了。 从此对他一无所知,见面也不相识,全无办法的无奈和绝望。 就在这时,客厅忽地传来时钟播报的声响,告诉她,现在十二点了。 魔法真的已经结束了。 周谧,结束了,放下他吧,也放过自己吧,会好起来的,向前看吧,天会亮的,又不是没经历过,这只是人生的一小段章节,是时候翻页了。 如诵经超度,她在心里一刻不停地喃念着这些无用但起码有点安抚效果的鸡汤短句,接而疲累地阖上了双眼。 第58章 K记的端午项目很短, 前后也就一个月出头,但周谧和季节两人并未因此断联,即便那天男人出其不意的告白确实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季节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 很快就补充了一句:“不是要你立刻回答我。” 周谧错愕的情绪淡了几分,但面色还是怔然的:“嗯……” 季节眼角的弧度一如往常妥帖:“只是希望能带着超出甲乙方或朋友的目的相处一下。我很担心这个项目结束后,就没什么有力的理由打扰你了。” 他使用的词是打扰,而非联系。 周谧有点受宠若惊:“这哪里算打扰, 我感觉自己才叫打扰。” “不会啊,”季节面容清朗:“我每次上游戏第一时间就是看你在不在线。” 周谧沉默下去。 过了会, 她扬眸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季节点点头:“嗯。” 周谧小心地问:“你是……喜欢我吗?” 季节直接地说:“嗯, 有很强的好感。” 周谧懵了下,又问:“为什么呢。” 她看着季节明亮的面孔,思绪却有点浮离。 因为忽然想起, 她曾问过张敛一样的问题, 也收到过确切的答复, 却从来没有刨根问底深究过原因, 连辨别真假的时间都短暂到来不及。 季节的手从方向盘上放下来, 沉吟片刻:“一见钟情吧。” 周谧吃惊地盯着他。 “你的眼神让我有点心虚了,”季节笑, 并专心地回顾起来:“那个晚上, 大概是——你蹲下来把快递全放到地上, 然后双手握着手机一本正经要加我微信那会, 我心里就有个声音,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 成为她男朋友会是什么感觉。” 他兀自确认着:“嗯, 后来跟你认识了, 这个想法就越来越强烈。” 周谧垂了垂眼:“可我大概跟你想象中不太一样。” 季节说:“谁又完全是展现出来的样子呢。” 最后周谧给季节的回答是再考虑一段时间, 季节欣然同意,也没追问她需要的具体时长。 与季节的来往就这么建立了起来。 他是个外观优越的人形导航,刻绘细致的藏宝图,对宜市的每一处都了若指掌,常会带她造访一些她从所未闻的苍蝇馆子,古旧小巷,甚至是一株百年木,一片蔷薇墙。 这个傲慢的城市在他眼里是反转的,是秋雨后水洼里昏黄的倩影,有充满意象的另一面。 除了养狗和游戏,摄影也是季节的兴趣之一。 他收藏的相机镜头无数,甚至毫不吝惜地借给周谧一只成色崭新的徕卡Q2。 周谧第一次试用时都下意识屏息:“好怕弄坏啊。” 而季节不以为意。 周谧的第一张底片是电线杆与天空,普普通通,无功无过,这种相机放她手里就是暴殄天物。 她侧头求助:“季大师,公开一下你的参数吧。” “没有固定参数,”季节笑着接过去,手速堪比打游戏地调节着,而后聚焦同一片风景:“别怕,大胆拍就好,多拍就能找到ISO、光圈、快门配合的比例,有时不一定非得被固定框架限制,只是需要个熟悉的过程。” 周谧去看他的成品,构图确实比自己的舒服顺眼。 但她的领悟能力很强,每个周末结伴出游的磨炼,让她对此愈发得心应手。 八月底时,周谧开始用这些照片重新运营自己搁置已久的公众号。那时她来奥星应聘实习生岗位时,这个研究生期间注册的,七千多关注数量的公众号也曾是她简历当中的一笔重彩,被面试官单独提起过。 作为教学反馈,她也将公众号分享给了她的季姓摄影老师。 每周四,周谧都会往上面PO一篇精心排版的图文,而季节也一次不落地点赞留评和打赏。 周谧被后台的金额唬住,冲回微信问他:你打赏的数额略夸张了吧。 季节说:孺子可教,当老师的当然要赏罚分明。 周谧弯弯唇:可我也没被罚过啊。 又分享好消息:对了,我粉丝数量九千 了,破万在即,是时候回报师门了。 季节问:所以最近忙吗? 周谧回:没有不忙的时候,不过下月初我们组有两个项目都结束了,应该会好一点。 季节说:能请个长点的假么? 周谧回:大概可以? 季节说:要不请我出去玩一趟? 周谧愣住,思考了一会,同意:也可以。 季节说:自驾游吧,苏城或杭城,也不远,我把娜可露露带上。 周谧说:好啊,就用你打赏的钱。 — 最后定下的地点在杭城的一个森林度假村,绿野葱郁,山路如玉带,湖泊似宝石,古朴的木质别墅星罗棋布地镶嵌其间。 度假村的设置很综合,有水上乐园,梦幻花谷,餐饮丰富,还能近距离接触饲喂一些并无攻击性的温和动物。 周谧与季节各牵着一条狗入住其中一套树屋套房。 山里气温舒适,即便是正午,也感受不到秋老虎的余威。周谧的房间安排在二楼,因为她极喜欢上面的露台,早起入目皆浓绿,夜晚仰头便是星河。 旅游最疯狂的时期,还是跟路鸣恋爱那一阵,自打实习,周谧都三点一线地穿行于固定区域,像动物园里的困兽,难免会有压抑已久之后的释放。 她拍了很多照片,多到相机内存卡都告罄。 入镜的不止是诗情画意好风光,还有季节与他的两只小伙伴。 季节很上相,举手投足都带着清新自然的帅气。 当然,他们俩也合过影。临走前一天傍晚,在林荫小道上遛狗闲聊时,季节叫住了一对年迈的夫妇,询问他们可不可以帮忙拍照。 听彼此口音都是宜市人,难免多寒暄了几句。 当中那位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一直在夸他们生得好看,金童玉女。 周谧看不出情绪地挽了挽嘴角,而季节笑容朗亮,也未多言。 晚上回去后,两人在露台BBQ,大快朵颐后,就分坐到露台的藤椅里休憩,各待一张,隔着一只小圆几。 即使一句话不讲,也有种相安无事的闲适惬意。 周谧选片导入手机,曲腿窝那,专心致志地修着图。 有只不知名的鸟儿一直在附近的树梢上鸣叫,清脆、绵长,周谧不由自主地跟着哼起歌来。 季节听见,笑着扫她一眼。 听见他笑声,周谧止住,微微赧颜地看回去:“献丑了。” 季节说:“没有啊,没跑调,而且你声音很好听。” 周谧说:“谢谢。” 季节又瞥她,声音温和:“刚刚那张合影,我可以发朋友圈吗?” 周谧怔住,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 她把腿从椅子边缘放下去,整个人随之摆出几分正襟危坐的态势。 季节在她的高度紧张里唇角上扬,也跟着正身:“考虑得怎么样了,40%有上升到及格线吗?” 周谧心口莫名虚空一下,像一只黑色的台球咚得坠入暗而深的洞眼,再难循迹。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张敛。 其实她很久没有细数与他分开的日子了。 当夜晚被工作或跟季节的聊天开黑充斥时,她不会再每天睡前都要去窥探他的朋友圈,沮丧神伤的时长和深度都在减缓—— 至少,她现在不用再借助任何助眠软糖或喷雾才能入眠。 他们分开有百天了吗?周谧分神地想着。 但她的视线一直定格在季节清俊的面庞上,看起来很专心。 露台的灯火将年轻男人的双目映照得格外剔亮,周谧在里面读出了一种近似期待的情绪。 这种情绪不含欲望,不带攻击性,所以也没有给她任何束缚和逼迫。 山风习习,林涛涌动,周谧觉得这一刻的环境有点干扰她对于自己心跳的判断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排斥。 她愿意一试。 几秒钟的宁静后,周谧歪了下头,眼似灵巧的勾月:“我是ok啦,但我们两个……不用避嫌吗?” 季节笑容灿烂地耸肩:“没事啊,反正暂时也没合作项目。” — 年假回去后,周谧跟季节恋爱的消息轰动全公司。 季节官宣的方式是九宫格,他与女生牵狗的照片居于正中,两人并无任何亲密姿势,但气氛异常和洽,一个白T,一个白裙,背景是浓到似黛的绿野。 叶雁带头在team群里大呼小叫:@奥星-minnie!原来你的休假是去度蜜月了啊! 周谧硬着头皮回复:不算吧。 其他人意味深长:啧啧啧啧啧。 部门监吃瓜同时不忘事业:过了中秋还有元旦,过了元旦还有春节,你懂的,mimi。 周谧只能苦笑。 张敛从公司管理群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彼时他还在首都机场的贵宾室里,等候着回宜市的航班。 原真将这张合影发了出来,并引发了好一阵的热烈讨论。 小图滑过去的一瞬,张敛大脑空白了一下,立马退出群聊界面。 他坐在全白的沙发里,平静地阅读着regional那边发来的邮件。 几行简短的英文内容被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看到都能完整背出来。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过了会,他重新打开微信,找出周谧的名字,然后点进她朋友圈。 她的状态栏里没有任何合照。 于是他又翻阅群聊,看到他们说是season朋友圈存的,对此也褒贬不一,有称赞般配的,也有认为周谧这个女孩子不简单的。 张敛点开了那张图。 心脏像开缝已久的坚果,被轻轻一撬,就整个从上而下地断裂了。 复杂的情绪即刻涌出,不止是痛感,它灼烫,滞重,甚至掺杂着几丝薄怒。 他的大脑几乎被这种情绪吞噬,无法思考。 好一会,张敛才定下神来,判断这中间还有他成年后就几乎没出现过的妒意。 他的拇指和食指在屏幕上刮动一下,仅放大了周谧面容的那部分。女孩扎着垂很低的麻花辫,上面绑着鸡蛋花发圈,眉毛弯弯,抿笑的嘴角也弯弯的,眼睛总那么明亮洁净。 张敛盯着这个笑容看了很久,一动不动,像是一只真空玻璃罩里的展览品,与人海完全隔绝。 直到航班播报响起,他才跟惊醒一般收起视线,直接关灭了手机。 第59章 跟季节恋爱带给了周谧一种重返校园的错觉, 他真的很像一个升级强化版的路鸣,爱意明目张胆,日光强烈。 在他每一周的朋友圈里,周谧基本要以照片或文字的形式亮相两到三次。 他很爱记录并分享女朋友或可爱或搞怪的每一面, 有时甚至会录制剪辑男友视角的VLOG。 每天上下班他都会按时接送, 每个周末也会安排丰富有趣的活动, 动物园,植物园, 博物馆,艺术展, 桌游, 剧本杀,密室逃脱, 各色派对……他还给周谧办了迪士尼的年卡,隔三差五地就会带她去看焰火。 周谧也因此认识了一些打破原本固定圈层的新朋友, 有能够拓宽人脉的业内人士, 也有季节之前因兴趣结交的“狗友”或“摄影发烧友”。 他们大多年轻有为,光鲜亮丽, 对她态度也很友好。 开始周谧会局促不安,会有几分自卑感,但慢慢的,她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跟在季节后面微笑着寒暄几句。 季节的赠礼亦源源不断, 价格高昂的衣裙、首饰、彩妆、皮包, 周谧内心一度抗拒, 曾婉转提出过两次自己不是很需要这些, 但男友赤忱的笑颜和温暖的好意总是让她感觉自己产生这种念头是罪恶的。 他只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她罢了。 周谧这样对自己说。 周而复始的虐狗行径终于在两个月后的小聚餐中遭到叶雁的疯狂吐槽:“不是甲方我已经屏蔽season这个人了, 我生平最怕在朋友圈看到两种人, 秀孩子狂魔,秀恩爱狂魔,但又能怎么办呢,mimi,还好你长得够好看,能缓冲这种不适感。” 说完又反悔一改前态,娇滴滴道:“mimi你千万别跟你男朋友讲哦。不过——” 她很爱演地攥了下拳:“讲了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毕竟他的小宝贝还在我手里。” 周谧涮着火锅里的牛肚,不好意思地抠了抠额角:“season他真的蛮少男心的。” 叶雁叹气:“看得出来。” 陶子伊吸着橙汁,一脸羡慕:“但我觉得跟这种男生谈恋爱好好啊,很会安排,除了工作满心满眼都是你,特有安全感,而且他这么帅。” 她又看周谧:“mimi跟season在一起之后明显更漂亮了,衣品都好了好多哦,所以说好的恋爱能使人进步。” 叶雁不能苟同:“抱歉,长成吴彦祖那样我都会觉得透不过气。” 周谧笑了笑,看向叶雁:“你以前男朋友什么样?” “真要提起这种伤心事吗?”叶雁作抹泪状,又叹气一笑:“其实他不怎么样啦,跟mimi男朋友肯定没法比,收入没我高,但他很会收拾家里,之所以能谈这么久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吧。而且他健身诶,还有人鱼线,我很喜欢他抱着我。” 周谧蘸料的手忽然就顿住,神思如锅气一般飘忽起来。 陶子伊冷不丁“噫”了下,搓起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是我们女强人Yan该说出来的话吗?” 叶雁振振有声:“怎么了,职场女强人,在家小姑娘。” 两人又互怼了好多句。 中途叶雁接到个语音,复而谈起工作上的事:“创意有个copy要转部门……说就要跟我组,我手里还两个实习生呢,带得过来吗?” 陶子伊和周谧同时抬眼:“谁啊。” 叶雁捏了片甜瓜:“去年年末入职的,康宋。” 陶子伊问:“他怎么突然要转?” 叶雁说:“他本来就不适合干文案啊,写的都是些啥啊,岑矜明示暗示过他好多回了,他自己估计终于醒悟过来了吧,所以想换来当AE。” “hr那边还想往我这塞,我真是带不动了。”叶雁狂按眉心。 她忽然想起什么,央求对面的陶子伊:“Zoe,归你了,好不好?” 陶子伊头摇得起旋:“靠我最近忙到死好吗?别,求求了。” 叶雁又扭头看周谧:“mimi你现在也挺得心应手的了,要不你帮我带着点吧。” 周谧讶然地指自己:“我可以吗?” 叶雁说:“当然可以。实习期间我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教他,先让他把最基础的弄会再说。” 周谧想了想,点头同意。 — 接下来半个月,周谧深刻体会到了手把手带熊娃的苦。 康宋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他并非按部就班实习转正的职工,而是直接塞来奥星的关系户,后台还比较硬的那种。 周谧布置下去的工作安排和任务基本敷衍了事,光是数据都做得不伦不类。 但他又不是那种性格暴烈不服管教的,相反经常嬉皮笑脸,油滑得让人无从下手,还给周谧起了个很独特的“昵称”——美mi。 周谧无言以对。 每晚睡前,她都会在微信里发长语音跟季节吐槽:我感觉自己就是那种一对一带差生的老师你知道吗? 季节笑意温和地漫过来:“好羡慕他啊,有这么可爱的老师。” 周谧无奈:再带下去老师就完全不可爱了,会变得面目可憎。 季节立马发来一张自制的女朋友鬼脸表情包:这样子的面目可憎吗?那不还是可爱吗? 周谧搭脸:谢谢你的安慰,但肯定是比这个严重很多的面目可憎。 季节说:那就是可爱x10。 周谧不再跟他聊工作上的事。 季节也转为其他,询问她感恩节有没有事,晚上有个趴,问她愿不愿意去。 周谧瞟了眼手机日历: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有没有事欸。 季节说:没关系啊,看你时间。主要是我之前国外的朋友回来,他们都特别想见见你本人。 周谧难却盛情:行,那我尽量安排出来。 两人又互发亲亲表情,互道晚安和再见。 周谧关了灯,把手机随手撂回枕畔,收回胳膊时,她的手链不小心勾到了头发。 周谧痛得轻轻嘶气,赶紧把手腕横到眼前,很小心地将卡在上面的发丝摘下来。 这是季节前不久送她的一条手链,VCA的lucky spring系列,上面嵌着白色的花朵和红黑的瓢虫,款式极为可爱。 周谧拉高睡衣袖口,细致地擦拭着刚刚纠缠到头发的那一处。 一连串动作做完,她遽得愣住。 是爱惜吗? 还是潜意识里从未把它当作过属于自己的东西? 周谧静静凝视着上面那只小小的瓢虫。 过了会,她侧了个身,重新握起手机,手指一点点往下翻。过了好久,她才看到那个深色的头像,那个英文名,然后她点了进去。 她很久没看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很鬼使神差,也很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自己这个举动出于什么原因,又终于何种目的。 就像她眼下的聊天界面,白茫茫的一面,像被一场凛冬大雪彻底披盖,冰冷而干净。 跟季节确认男女朋友关系的第一个晚上,她就清空了她和张敛之前的所有聊天记录。 工作原因,她没有删去他的好友,但其实也没有区别。 张敛的朋友圈更新了两条新内容,还是工作相关,一如往常的无人味。 她在公司也或近或远地见到过他好几次。男人状态如常,有时淡漠,有时温和,有时一言不发,有时相谈甚欢,但总是高峻体面的样子。 周谧退出去,直接拉回置顶。 季节在她手机里的备注是“乙方宝宝”,而她在季节手机里的备注是“甲方宝宝”,与他们的职场身份完全对调。 他们用着卡通的情侣头像,由周谧亲自挑选。 她现在也不当面叫季节工作上的英文名了,都叫他的本名,“季节”。 — 第二天,可能是姨妈光顾的关系,周谧情绪不太稳定。 临下班前,康宋马虎搪塞的周报快让她每根头发丝都烧起来。 在他工位上找不到人后,周谧跑去落地窗边给他打了通电话。 交涉了会,对方脸皮厚得让她几度语塞。 最后她语气不快地数落起来。 而康宋似乎也觉得油嘴滑舌没法蒙混过关,态度渐而恼羞成怒,最后他说了一句:“笑死了,你以为你能力很强吗?一个专陪客户睡觉拿项目的AE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周谧惊在原处,脸涨得血红。 她深深吸气,将快夺眶而出的滚烫克制回去,直接挂断了通话。 — 当晚,周谧越想越不堪忍受,鼓起勇气给叶雁发了条消息,说她不太想带康宋了,气愤间不惜用上“烂泥扶不上墙”这样的描述。 叶雁却告诉了她一个秘密,说她要离职了,就下个月,宝净的沐浴露项目收尾就走。 周谧意外地询问原因。 叶雁说:我妈妈肝癌晚期,家里顾不过来,我爸都累瘫了。我也检查了下,肝功指标不太好,医生建议不能再熬夜了,外加本来就有多囊,各种情况下来,暂时真没办法再干这行了。 周谧愕然,好一会都不能自语,因为她的leader基本都是无坚不摧的乐天模样。 叶雁却格外平静:接下来珍妮会带你们。我心思年后你大概率要升SAE,过不了多久也要带实习生,康宋正好是个机会,不如先给你拿来试手。工作里不可能全遇到好人,不可能那么顺风顺水,就跟生活一样,有机遇肯定也会有挫折,你得学着接受和解决。 白天康宋的恶言恶语并未让周谧真正落泪,可此刻的她却双目模糊,因为对上司的不舍,因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难以接受。 叶雁说:希望你好好待在奥星,我也是实习就来了,结果来了就不想走,一待三年,奥星是全宇宙最有人情味的公司。 她又说:你的事其实老板也私下跟我说了。 周谧愣了愣。 叶雁随即发来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周谧点开大图,一股子剧烈的酸楚迅速把她的鼻头攫紧了。 那是张敛六点多钟私聊叶雁的一段话。在她站在落地窗的余晖里跟人争执不休的某一时刻,他可能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我下午看到Minnie跟康宋通话,大意是让康宋把excel和ppt的数据检查对应清楚,不要总出现不符合的情况,对方似乎不太乐意。Minnie说的没问题,不知道康宋是懒还是没空,你了解下,像Minnie、Vera这些好苗子要多培养扶持,别让她们对公司失望」 — 参加感恩节派对那天,周谧疯得酣畅淋漓,也喝得酩酊大醉,就在季节家住了一晚,日上三竿,季节才把她送回了家。 暮秋的日光暖融融的,天空很低地挂在橙黄的树梢上。云朵像被撕拉开来的绵羊毛,薄薄地浮动着。 宿醉让周谧的脑袋还晕晕乎乎,她降下了车窗吹风。 快到正门时,视野中有辆黑色的保时捷遥遥驶来,牌照上的数字熟悉得如同肌肉记忆。 周谧瞳孔微微张大,毫不犹豫地升起了车窗。 季节侧头看她:“怎么了。” 周谧说:“有点冷。” 季节玩笑道:“我把暖气开了?” 周谧笑着摇头:“那倒不必。” 说完又忍不住偏回去看窗。 张敛的车从右侧一晃而过。 这一瞬间极快。 却又像影片里的慢镜头。 隔着车窗,她的大脑如胶片机,清晰印下了驾驶座上男人的所有细节。 黑色大衣,目不斜视,侧颜峻挺,就像画框里线条冷静又简练的素描。 到家里楼下时,季节同之前一般,侧靠过来跟周谧吻别。大概是昨晚很开心,这个吻并没有浅尝辄止。 周谧闭上双眼,专心感受。 季节身上的香水味很恬淡,也很和煦,一如外面的风光与天气,也像被包裹进了浅金色的,柔软的吐司。 跟季节的每一次亲吻也很美好,只是,这种美好不是沉浸,而是体会;是电影里的人,变成了看电影的人。 第60章 参加叶雁离职聚餐那天, 周谧没想到她还邀请了张敛。 男人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全桌惊喜欢呼,近乎发狂地敲击碗筷,俨然一群失控的熊孩子。而他像个好脾气的斯文讲师一般制止住大家, 然后笑着将手里的礼品袋交给叶雁。 叶雁接过去, 陶醉地抱在怀里, 发嗲:“Fabian, 你好好噢——不如干脆把自己也送给我当离职礼物吧——” 全桌吁笑。 张敛笑意更浓,驼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在烧烤店油腻的环境里也呈现出羊脂玉那样纯度很高的色泽。 他坐在了周谧的斜对角,隔着四个人, 不近不远。 落座时,他环视了一圈, 周谧也这样跟他对上视线, 她当时一直在看他,没有回避,准确说是一桌人都在看他。 目光相汇的时长很短, 稍纵即逝。 周谧不太记得那会的自己是什么神态了,因为那一瞬间她的神智像突然被delete了一样,像被吸噬进全黑的外太空, 有个极为短暂的失重。等男人视线滑走, 她的大脑才撤销回档, 有了清晰缜密的字眼。 不过她猜理当是微笑的, 唇角勾着很淡的弧度。 连续几个月的高频社交让她逐渐变得得体, 从容, 波澜不惊, 情绪不轻易露于言表。 什么场合该摆出什么表情已经成为一种神经反射, 是触发, 也是麻痹。 她也换了发型,不再是每天都要煞费苦心用粉色卷筒固定半小时的空气刘海,而是中分微卷,一侧头发柔顺地勾在耳后。 周谧以前完全不爱露出额头,因为她发际线附近有一粒棕色的小痣。 半陷在发丝里,其实根本不容易被发现。即便是关系亲密的三任男友都对此一无所知,但以前的她就觉得它像白纸上的墨点一样惹人讨厌。 这个月初换造型时,发型师还大惊小怪:“啊,美眉,我才发现你这里有一颗痣诶,但不明显。” 周谧在镜子里瞟他一眼:“是啊,不明显,没关系。” 这顿饭吃得很有烟火气,也很随意,大家大谈特谈工作上的事,相互调侃,嬉笑怒骂。 最后叶雁在微醺里泪流满面,跟陶子伊抱头痛哭。 周谧也跟着拭了下两边眼角,虽然,但是,她还是个容易被各种氛围侵染和渗透的人。 九点多,她收到了季节的微信,问她:宝宝,你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周谧看了眼时间,回复:估计十点的样子。 周谧慢慢抿完半杯啤酒,平淡的麦芽发酵味会给她一种不真实又很真实的返璞感,因为她已经在男友的各种趴体里品啜或痛饮过很多次几万,甚至几十万的酒。 临近尾声,席间众人也恹了很多,聊天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叶雁靠在一个女同事怀里,两腮酡红,含糊不清地宣布散局。 周谧套上大衣,将头发捋出领口,与大家道别,与叶雁拥抱,走出了餐厅。 来到外面,周谧才能深深地呼吸,白气像稀薄的奶液溶化在冷空气里。 临近圣诞,附近商家的门口都竖起了坠饰缤纷的圣诞树,窗玻璃上是元素丰富、可爱的贴纸,整个城市流光溢彩得如同被包裹进水晶球的模型。 同事们依次出来,路过周谧时,都会跟她道别,也有关心她怎么回去,她都含笑道:season来接。 他们就打趣说:哎呦还这么甜蜜呢。 目送一位设计坐进计程车,周谧忽然听到一阵耳熟的手机铃音,她诧然回眸,是张敛从店里走了出来。 他居然还用着他们同居期间,她嫌他系统铃声老旧建议他更换的那首英文歌,《Lot To Learn》。 因为没有前奏,歌词含义也很妙,所以她选择了这首。 张敛停在离她不远的路边接通电话。 他的外套应该是放在车里了,但单独的毛衫贴在他身体上也不显单薄。 可能她注视他稍显久了,男人的双目漫不经心地往这偏了一偏。 周谧迅速收起视线,目不转睛注意起前方路面游鱼般的车辆。 她听见他在很温和地跟对面讲电话,声音里有种纵容的笑意:“好,知道了,马上就去接你,别这样子说话行吗?” 周谧垂了下眼,从大衣兜里取出手机,才发现季节给她发了新消息,说清平路这边有点堵车。 周谧回:没事,不着急的,我可以先找个地方坐一会。 季节回了个。 周谧把手机重新揣回衣袋,再小幅度侧眸,张敛已经不在原地了。 — 回家的路上,霓虹将车厢装点得像个彩灯盒子,停在一个红灯前,季节忽然偏过脸来,笑着跟她宣布消息:“谧谧,我给你在久力大厦隔壁租了间公寓。” 周谧细眉微挑,有些意外地“啊?”了一声。 她现在很少会露出这种猛一下讷然到少女气的表情,季节被可爱到,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左边脸颊:“你家离公司有点远了,我又不是每天都能接送,所以希望你不用这么累。” 周谧眨了眨眼:“累吗?我觉得还好吧。” 季节说:“但我真的很舍不得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隔三差五地还要去挤地铁,我有时也能带娜可露露住过去。又不是学生了,总去酒店像什么话。” 他替她勾了下耳边的碎发:“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琐碎的事就由我来操心。” 周谧没有再吭声,只是莞尔,默许与感激。 季节说:“我现在带你去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周谧还是笑:“好啊。” — 回家后,周谧就摘掉首饰,脱去大衣,释放般四仰八叉地横倒回床上。 汤培丽的大嗓门在招呼她出去喝乳鸽汤。 周谧嚷道:“我已经吃了烧烤了——” 汤培丽走来门口,分贝半点没降地跟她说:“你现在太瘦了。万一哪天小季就跟你求婚了呢,结过婚了要小孩不还是分分钟的事,尤其你之前还伤过身子,更要多补补。” 周谧悬在床边乱荡的小腿停了下来,她轻声道:“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跟张敛谈过。” 汤培丽压低声音:“那他也不知道你打过小孩啊,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周谧挺坐起身,面色坚决:“我会告诉他的。” 汤培丽啧一声:“你这孩子脑筋怎么转不过来呢,轴成这样,你不说谁会知道。” 周谧顿时心烦意乱:“你能不能出去啊?” 汤培丽不容置喙:“你出来喝汤,我人就出去。” 周谧坐回餐桌前,心不在焉地用白色汤匙漂着表面的油花。 汤培丽坐在一旁看着她,双手搭桌:“我就说老天是公平的,什么事都看在眼里,跑了个张敛怎么了,害我囡成这样,现在的小季哪点不比张敛好?” 她自豪而欣赏地打量起女儿:“谧谧啊,你看看你现在,多精致,多高级,上层人的感觉都出来了,以前跟张敛谈哪有这种变化哦,就还是个学生气小姑娘,说明他根本没把你放心上,根本没想在你身上用心思花代价,难怪到最后说不结就不结了呢,因为根本没付出啊。” 咣一下,周谧直接把汤匙丢进瓷碗,起身离开厨房。 — 周谧把自己锁进了卧室里。 大脑里有个白色的小人在没日没夜地疯狂奔跑,被无形的风暴推搡,在光怪陆离的丛林和寸草不生的荒野里交替往复,方向模糊,却也不能停止。 她换了个姿势侧躺。 想了会,周谧下床从包里翻出airpods戴上,从歌单里找到那首歌,中间的长度和耗时超乎想象,就像上个月唯一那次翻出微信好友里的张敛一样。 周谧按下播放。 年轻的男声一瞬涌出,带点并不突兀的磁沉和沙哑,很有个人腔调。 “If I was the question, would you be my answer If I was the music, would you be the dancer If I was the student, would you be the teacher If I was the sinner, would you be the preacher Would you be my...” 勒令张敛设置成来电铃声那一天,她曾别别扭扭问过他:“换成这个音乐会不会显得你很不成熟稳重啊?” 张敛说:“不会,我很喜欢这首歌,尤其名字和歌词。” 周谧问:“为什么?” 张敛说:“我们确实有很多弄不明白还要学的东西,不是吗?” 周谧有点入迷地,把这首歌单曲循环了很多遍。 她的肢体越蜷越紧,像一枝被放置在热饼铛上的玫瑰,被动地皱缩和干萎着。 — 圣诞节当天,周谧搬进了季节给她租的公寓,惦记着下班后就在家等她的男友,所以公司晚会也没有参加完整场。 季节穿得很明媚,是印着雪花图案的大红色毛衣,一进门,她就像只娇灵的黑天鹅一般被他抱进怀里。 客厅里两米高的圣诞树像个贴满星粒的,闪闪熠熠的绿色尖塔,两个人开香槟大笑互喷,又一起窝在沙发里摸狗,接吻。 地暖让室内温存如春。 洗完澡出来,她再一次钻入季节怀里。 他正在目不转睛地打王者,周谧跟着看,起了玩心,用食指在他屏幕上搓动一下。 季节笑:“哎,别闹。” 周谧又换两根手指骚扰他操作。 季节无奈地笑,把手机丢开:“不玩了。” 周谧以为他有情绪了,神态立收:“对不起。” “被举报就被举报吧。”说完这句话,季节靠过来吻住她。 周谧又洗了一次澡,靠回床上时,季节仍在客厅跟朋友开黑。 她取出床头柜里的书,全神贯注地看了会。 快十二点时,季节回到卧室,靠坐进同一张温暖柔软的被子里。 季节对睡眠的要求很高,质量也很好,他不喜欢抱睡,所以通常周谧只会在睡前在他怀里偎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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