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又阴沉了下来,黑云滚滚的。 玉姣站在屋檐下喃喃自语:“又要下雨了。” 每逢雨日,小娘的腰总是要痛,这是早些年生他们姐弟三个,没有好生调养,落下的毛病。 这世道,女子多艰,当妾室的,日子更难过。 萧宁远便是在此时,进了伯爵府的大门。 藏冬问了一句:“主君,我们现在要去葳蕤院吗?” 萧宁远正要颔首,目光一扫,就瞧见藏冬手中拎着的兔子笼子。 今日他瞧见这兔子的时候,就不免想起了玉姣。 和这兔子一样娇怯可怜。 萧宁远开口说道:“先去揽月院。” 说话间,一阵狂风袭来,府上的树木被风吹得剧烈摇晃。 玉姣找不到翠瓶,就自己跑出去,把下午晒洗的衣服收了回来,又去关那被风撞得叮咣作响的窗户。 窗户的外面,是用木棍撑着的,许是揽月院久无人居住,木棍被卡住了。 玉姣在屋内关不上窗户,就小跑着到外面去。 此时豆大的急雨,已经落了下来,不过几个呼吸,就把玉姣砸了个半湿未湿。 萧宁远进院的时候,便瞧见这一幕。 身形纤细的少女,此时正抬着手臂,去拉扯撑着窗户的木棍,这样的姿势,便漏出一节雪白的手腕。 玉姣用力拉了几下,终于把那木棍拉下来,但这样一来,她整个人脚底一滑,就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玉姣本以为,自己会摔在地上,不曾想……却忽然间落入一个宽大的环抱。 玉姣吓了一跳:“谁?” 萧宁远低沉一笑:“你怎么总是胆小慎微的?在这伯爵府,除了我,还能有谁?” 玉姣抬起头来,看向忽然出现的萧宁远,眨了眨眼睛:“主……主君!你……你怎么来了?” 见玉姣一脸惶恐欣喜的样子,萧宁远笑了一下,拉着玉姣的手进了屋子。 玉姣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刚从军中回来,身上穿了一件墨色的劲装,瞧着没之前温和,整个人的身上,多了几分冷冽肃杀之意。 萧宁远见玉姣满身狼狈的样子,开口道:“如今已经做妾了,怎么还要自己做这些粗活?身边的丫鬟呢?” 玉姣微微垂眸,并没有直接把翠瓶的不着调说出来。 而是开口道:“奴婢的身边,只有一个翠瓶,她一个人有些忙不开,所以妾这才想着帮着做点事。” “明日去钱管家那,再挑两个粗使丫鬟。”萧宁远吩咐着。 萧宁远吩咐完,就抬腿往外走去,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如今抽出时间看玉姣一次,便已是破例了。 玉姣见萧宁远要走,连忙往前追了两步。 “主君!” 就在此时,玉姣脚底一滑,整个人撞到了萧宁远后腰上,纤细的手指,无意间抓到了萧宁远的腰带,并把这腰带拉松了一些。 萧宁远转身,垂眸看向玉姣。 玉姣的脸瞬间胀红:“主……主君,妾,妾没有……” “没有什么?”萧宁远的声音黯哑。 玉姣一脸快要急哭出来的神色:“玉姣没有投怀送抱,也没有,没有勾引主君的意思。” 萧宁远可是说了,最讨厌投怀送抱的女人。 自己刚才这举动,和昨日给萧宁远斟酒那件事,看着好像没什么区别。 冷风从洞开的门灌了进来,玉姣忍不住地打了个寒战,怯怯地松开了自己抓住萧宁远的手。 萧宁远的眸光一暗。 玉姣轻呼一声,接着就是整个人腾空,竟是萧宁远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直到玉姣被放到床上的时候,她才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 萧宁远已经俯身下来,炙热的气息将玉姣笼罩。 玉姣知晓要发生什么,于是就挣扎了一下:“主君,不要。” 萧宁远顿住动作,整个人撑在玉姣的上方,声音低哑暗沉:“有胆子勾引我,又说不要?” 话音未落,那气息就又一次,将玉姣笼罩。 玉姣此时也不辩驳自己有没有勾引萧宁远这件事了。 她只能低声嘤咛着开口:“门,门……没关。” 哐当。 一阵狂风吹来,径自将那门给吹得关了上来。 萧宁远心情极好地地笑出声音来,接着一伸手,就扬开了床上的帷幔。 风急雨骤。 一曲唱罢。 玉姣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酥掉了。 说来也奇怪,她竟然在这种折磨之中,感受到了几分快感。 她自嘲地笑了笑。 此时萧宁远已经从床上起身,看着脸若红霞的玉姣,说了一句:“你好生歇着,我还有事情要做。” 玉姣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的雨更大了。 但玉姣可不敢说让萧宁远留宿的事情。 她一个贱妾,若是开了让萧宁远留宿的口子,明日,等待着她的风雨,不会比外面正在下的雨小。 萧宁远刚离开。 翠瓶就冷着脸进来了,她的目光一扫,就瞧见了玉姣裹着被子挡在床上,只漏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上,比昨日,又添了一道红痕。 翠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嗤了一声,果然就是个贱蹄子! 翠瓶不耐的,拿起一个垫子,往玉姣的身下塞去,她动作粗鲁,掐得玉姣身上又多了两道青痕。 “给我躺好了!你最好快点有孕,不然夫人饶不了你!” 翠瓶又学着赵嬷嬷的样子,点了香。 第13章 私心 等着一炷香燃尽,外面的雨也小了一些。 翠瓶到了琴瑟院,添油加醋的,把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夫人,玉小娘果然有两把刷子,几下子把本要离开的主君,勾得留了下来。” “没多大一会儿,那屋子里面就传来了玉姣的浪叫声,奴婢在外面听着,都觉得脏耳朵!” 薛玉容听了后,脸上的神色阴沉,紧紧地抓紧茶杯,一只玉手,被这样的力道撑得泛白。 她想大发脾气。 可奈何人是她自己领到府上来的。 让薛玉姣和自己的夫君敦伦,也是她的意思。 可不知道为何,听另外一人,这样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两个人在床上发生的事情后,薛玉容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若被人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薛玉容从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她自己受了气。 必然把这气,加倍地偿还到玉姣的身上。 薛玉容起身往外走去。 赵嬷嬷见状,连忙开口:“夫人,您若是想见玉姣,老奴去传话便是。” 薛玉容的神色阴沉:“若是叫主君知道,他刚幸过玉姣,我就把玉姣喊来,主君会怎么想?” 薛玉容微微一顿:“玉姣既然得了主君的幸,我应该主动过去,好好赏玉姣一回。” 临出门之前。 薛玉容还吩咐了一句:“把我让小厨房熬的药带上。” 薛玉容到揽月院的时候,玉姣早就把屋子里面的一片狼藉收拾好了。 “夫人,您怎么了?您若是想见奴婢,派人通传一声就好了。”玉姣神色卑微地开口。 玉姣一口一个奴婢,仿若自己还是薛玉容的奴婢一样。 薛玉容横扫一圈,在这屋子里面,并未找到两个人交欢的痕迹。 玉姣瞧见这一幕,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动作麻利。 不然要是让薛玉容堵在床榻上,今天这关,怕是更不好过。 薛玉容示意赵嬷嬷,把那一罐滚烫的汤药放在一旁,然后就倨傲地坐了下来,看向玉姣,冷声问道:“主君刚才来过了?” 翠瓶听薛玉容问起这件事,脸上顿时就带起了幸灾乐祸的神色,小贱蹄子,看夫人怎么收拾你! 玉姣悄悄地瞥了一眼那汤药,抿了抿唇低声道:“来过了。” “听闻你把主君伺候的很是舒坦。”薛玉容似笑非笑地看向玉姣。 玉姣恭谨地说道:“玉姣一直谨记夫人的教诲,想为夫人早日诞下麟儿,这才不得已……” 薛玉容勾唇:“哦?那按照你说的,你引诱主君的时候,并无私心,全是为我着想了?” 玉姣抿了抿唇,小声说道:“有私心的。” 薛玉容还以为玉姣要狡辩,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那你说说,你有何私心?莫不是,你也对主君生了爱慕之心?” 玉姣听了这话,连忙跪在地上:“夫人,主君是皓月,皓月当有夫人这般璀璨的星子相配,而玉姣出身卑贱,就如同那地上的杂草一样,又怎敢肖想天上的明月?” “至于奴婢刚才说,自己有私心……是因为……” 玉姣吞吐了一下,看向薛玉容。 薛玉容冷声道:“说!你若不说清楚,究竟有何私心,我要你好看!” 玉姣这才小声道:“主君是因为给夫人面子,来瞧上我一眼,本是不想在这多留的,但奴婢听闻主君要去葳蕤院,这心中就起了不忿的心思。” 玉姣垂眸:“这孟侧夫人一直不把夫人放在眼中,奴婢实在是看不过去,所以才想着把主君留下来。” 玉姣说完这话,就悄悄地去看薛玉容的神色。 果不其然。 薛玉容脸上听了这话,脸上的怒意渐渐消退,反而变成了另外一种痛快的神色。 好一会儿,薛玉容才开口说道:“赏。” 玉姣听了这话,微微哆嗦了一下。 说着薛玉容就对着翠珠吩咐了一句:“你再回去一次,把我前几日差人做的衣服,给玉小娘送来。” 翠珠应声而去。 薛玉容又看了看他们端来的药,示意了赵嬷嬷一下。 赵嬷嬷连忙把汤药,倒在了碗中,折了几下,等着碗中的汤药不那么烫了,薛玉容这才亲自端了汤药,递给玉姣。 “喝了吧。”薛玉容淡淡地开口。 玉姣想也没想的,拿过那汤药,一饮而尽,然后乖巧地对着薛玉容微笑。 她并不担心薛玉容对自己下药。 薛玉容还指着自己给她生儿子呢! 给自己下药,那不是等于给薛玉容自己找麻烦吗? 薛玉容见玉姣似乎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心情还算不错,于是就开口说道:“以后,我会让人每日都送补药给你。” 玉姣连忙道:“多谢夫人。” 薛玉容又温声道:“今日你做得很不错,你还想要什么赏?” 玉姣看向薛玉容,小声嗫嚅了一下:“我……我想见我小娘。” 薛玉容听了这话,嗤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她还以为玉姣会讨什么更大的赏呢,原来就是想去见她小娘,这倒也没什么难的。 薛玉容开口道:“过两日我回娘家,到时候你就随我一起回去吧。” 玉姣一脸千恩万谢的神色。 薛玉容心情还算不错,暂且就放过了玉姣,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吩咐了一句:“翠瓶,你好生照顾好玉小娘。” 翠瓶连忙应声:“还请夫人放心。” 薛玉容这么一走,翠瓶就改了一副嘴脸,鄙夷地着看向玉姣:“到是能言善道的,没想到竟叫你把夫人哄住了,不过你也别太得意了,你要时刻谨记,你不过就是一个帮夫人生孩子的物件!” 就在此时,翠珠捧着两件衣服进来了,也不多说话,直接把衣服放在了桌子上。 翠瓶把目光落在了衣服上,眼神之中,满是艳羡。 那是一件淡粉色的纱裙,里层用的上等锦缎,外层用的烟纱,整件衣服,制式新奇大胆,很是好看。 玉姣瞥了一眼就知道,这衣服,瞧着虽然华贵,但其实是勾栏式,薛玉容多半儿是想让她穿着去勾引萧宁远。 说来也好笑,薛玉容一边怕她勾引了萧宁远,一边又怕她勾引不到萧宁远。 玉姣收回心思,看了一旁的翠瓶一眼,就将最上面那件淡粉色的纱裙,拿了起来,放到了翠瓶的手上。 翠瓶有些意外地看向玉姣:“玉小娘,你这是……” 第14章 空有美貌 玉姣开口道:“我瞧着翠瓶姐姐和这衣服很是相配,今日就借花献佛,把衣服送给翠瓶姐姐,还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翠瓶一听这话,脸上的狐疑就变成了惊喜:“真的?” 玉姣连忙点头:“真的!翠瓶姐姐气质不俗,穿上这件衣服,一定美艳四方。” 人都喜欢听好话,哪怕素来看玉姣不顺眼的翠瓶,被玉姣这么一夸,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好?” 玉姣快言快语地说了一句:“翠瓶姐姐不要妄自菲薄,今日主君过来的时候,还问起翠瓶姐姐了呢!” 翠瓶有些惊奇:“主君问起我了?” 玉姣却一脸说错话的样子,连忙扯开话题:“还劳烦翠瓶姐姐,帮着去把晚膳拿回来,若是叫人知道,是我自己亲自去取晚膳,对姐姐也不好。” 翠瓶刚收了礼,又想到主君问起自己的事情,心情还算不错,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此时的萧宁远,已经到了葳蕤院。 孟侧夫人瞧见萧宁远过来,显得很是高兴,连忙起身,快步去迎萧宁远。 萧宁远连忙扶住孟侧夫人,语气温和:“好了,你有了身子,切莫和以前一样冒冒失失的了,应当稳重一些才是。” 孟侧夫人听萧宁远说起以前,目光之中带着几分追忆:“我时常怀念以前,你我都在军中和宁远哥哥骑马策腾的日子,哪里像是如今,一举一动都要克制着。” 孟侧夫人正说着,忽然就闻到,萧宁远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香气有点熟悉,孟侧夫人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闻到过。 但她可以肯定,这香气,是女子的香气。 孟侧夫人神色复杂地看萧宁远,一时间,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玉姣哪里知道,萧宁远竟然真的去了葳蕤院? 她刚才对薛玉容说的那番话,无非是怕被薛玉容“赏”热汤药,胡乱扯的。 “怎么了?”萧宁远见孟侧夫人神色有异,问了一句。 孟侧夫人旋即笑开了:“没什么,就是主君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看我,我心中感动罢了。” …… 第二日一早。 玉姣就去找了东苑的钱管事。 钱管事见是玉姣来了,就笑着迎了上来:“怎么劳烦玉小娘亲自来了?奴才正要带几个人去给玉小娘挑选呢。” 昨天雨停了。 藏冬就特意来交代了这件事。 藏冬那是谁?可是主君身边的伺候的人,既然是藏冬来的,那就说明,是主君的意思,那就得可着好的丫鬟给玉小娘挑。 钱管事扬声开口,就招呼了几个丫鬟过来:“你们过来。。” 钱管事又看向玉姣道:“这些丫鬟,都是新入府的,玉小娘看看,可有合心的?或者是……玉小娘可有别的相熟的丫鬟?” 玉姣含笑道:“我才入府没多少时日,哪里有什么相熟的丫鬟。” 说着玉姣,就仔细地看着那些丫鬟,最终挑选了一个团脸、看着老实本分的丫鬟。 “这个。”玉姣开口。 钱管事看了一眼开口道:“你过来,玉小娘挑中了你,你就跟着玉小娘到揽月院之中伺候吧。” 钱管事微微一顿,继续道:“玉小娘,还差一个,不知道这里面是否还有合眼缘的?” “哎呦。”不远处,传来了一道轻呼的声音,却是一个笨拙的丫鬟,端着什么东西从这路过,不小心跌了一跤,东西全洒了。 钱管事看到这一幕,拧眉问道:“这是哪个院子里面的丫鬟?怎么这么冒失?” 钱管事身边的小厮,把人带了过来,并且开口道:“是琴瑟院的三等丫鬟春枝。” 这府上的丫鬟一共分四等,一等是主子身边伺候的,如翠珠和翠瓶,二等是在各院之中做一些精细活的,这三等……就是春枝他们这些了。 着实是上不了台面的存在。 钱管事拧眉:“这种冒失的丫鬟,怎么送到琴瑟院去伺候了?给夫人换个伶俐的过去,这个……并入四等丫鬟吧!” 三等丫鬟都上不来台面,四等丫鬟就更别说了。 是这府上最没身份的存在,散在府上各处做脏活累活。 玉姣听了这话,顺势开口道:“要不这样,让这个丫头去揽月院伺候吧。” 钱管事皱了皱眉,劝道:“玉小娘,我瞧着这丫鬟毛手毛脚的,不像是中用的样子,不如您再从这些新入府的丫鬟之中,仔细挑选一下?” 玉姣连忙开口道:“不必了。” “琴瑟院出来的,定是极好的。” 说到这,玉姣微微一顿:“夫人管家有方,她教出来的丫鬟,我用着放心。” 钱管事也只能提点一下,见玉姣执意如此,就也不强求,于是眼瞧着玉姣把春枝还有另外一个丫鬟领了回去。 送走了玉姣后。 钱管事忍不住地摇了摇头:“这玉小娘瞧着美貌,但脑子可不怎么好用。” 末了,他在心中还补充了一句,怪不得夫人会放心让玉小娘入府。 这种没脑子的,可不是好拿捏? 玉姣回去的路上,心情愉悦。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发展着。 春枝哪里会刚巧出现在他们附近?无非是她提前去寻了春枝一次,叫春枝跟着自己,暗中寻找机会罢了。 这春枝再不好,也是琴瑟院的人。 她自是无法开口和薛玉容讨人的。 到时候这人讨不来,反而有可能害了春枝。 不过好在,这三等丫鬟的主,钱管事也做得,这才叫她悄无声息的,把春枝弄到了自己的身边。 等着回了揽月院。 玉姣看了看另外一个丫鬟,问了一嘴:“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刚入府,还没名字,请玉小娘赐名。” 玉姣抬眸看去,只见窗外假山上的蘅蔓,不知道何时已经变成了金红色,瞧着霎是好看。 于是玉姣开口道:“你以后就叫秋蘅吧。” 秋蘅听了这话,连忙开口道:“多谢玉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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