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女儿他们人呢?” 小二道,“刚走。听说去了贡院门口,好像说要搞大事。” 唐楚君心口咚的一跳,莫名有点兴奋是怎么的? 旁边的郑巧儿抢先说话,“不会是唐星河那狗东西起的头吧?” 于素君不知为什么,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走,看看去。”有夏儿在的地方,搞大事肯定好看。” 她忽然想起来,呀,她的一双儿女也跟着去了。不会真是打架吧?这俩还是孩子,能打得过谁? 三个女子风风火火往外走。 唐楚君忽然驻足,“素君,你不能去。你得回去看着父亲和时成轩,省得他们欺负了魏家人。” 于素君答应一声,却反手拉住唐楚君,“不对,楚君姐姐,你得回去。只有你镇得住二叔啊。” 唐楚君一想,也对,就让于素君和郑巧儿先走了。气得牙痒痒,觉得时成轩这货又拖了她后腿。 彼时,贡院门口,忽然盘腿坐了一群人。 大部分都是蓝袍白边的服饰,少部分杂色混在里头。 这颜色多熟悉啊,很快就有人惊道,“云起书院的人!走,看看去!” 还没走近,就看到时云起盘腿坐在正中间。 “天哪!云起!云起!那是云起!”一传十,十传百。 传到了正在休息却睡不着且还在欣赏黄醒月那篇记录的明德帝耳里,“你说什么?云起书院要求文苍书院就打人事件追责道歉?” 齐公公弯着腰,尽量离明德帝的耳朵近些,低声道,“刚才小木子回来禀报,说贡院门口又堵得水泄不通了。云起书院的人全部在那静坐,还拉了条横幅,上面写着‘严惩暴力凶徒,文苍书院有责’。” 明德帝抚了抚额,“看看去。”他站起身,伸着手,任齐公公给他整理衣饰,“真就是十处打锣,十处都有云起书院。” 齐公公笑,“这说明那群孩子心里有事儿,眼里有活儿。” 明德帝笑了,“佑恩哪,也不知道时云起替你赚了多少钱,你这心眼子都全偏到云起书院去了。” 齐公公但笑不语。心道,您又何尝不是? 两人去到现场时,东羽卫已经到了,正在跟时云起交涉。 东羽卫的意思是,让云起书院先撤,有事晚些再找文苍书院解决。堵在贡院门口,着实影响不好。 其中一个东羽卫本来就挺喜欢时云起,便换了个方式劝,“你看啊,你下午还要参加八晋四的斗试。这都要开始了,再不进去就晚了。” 时云起道,“不晚,已经抽签完了。我的对手也在这,是他……” 第173章 论人脉的重要性 八晋四,时云起和顾柏年抽签成了对手。 两人现在很放松,专心静坐讨公道。反正离对抗试还有一个时辰,早着呢。 虽然两人成了对手,必刷下去一个。但云起书院的逻辑是,那也必晋级一个,是不是应该开心? 开心是不是就应该坐这讨公道? 于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这讨公道的烈火最初是火星,然后越燃越旺。 尤其那横幅上的几个字,“严惩暴力凶徒,文苍书院有责”是时安夏现场所写。 很多人看着她起笔,落笔,一气呵成。一手“和书”字体铁画银钩,行云流水,叹为观止。 围观者不乏书画大家,无不是表情凝重,内心震撼,对这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肃然起敬。 方知不是黄老夫子疯了,而是他们没有见识到小姑娘的真正手笔。 “原来这就是‘和书’字体!” “黄家的‘和书’字体?” 时安夏微微一笑,耐心解答,“是,就是黄家的‘和书’字体。黄家先祖留下的‘和书’字体孤本,几经辗转到了我母亲手里。后来我照着研习,才有了这手字。” 书画大家们恍然大悟,“这才是黄家正宗‘和书’字体,起笔落笔就不同凡响……” “有魂!这字有灵气,有了灵魂。”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顺势坐进了云起书院阵营里。 队伍又壮大不少。 黄皓清闻风而动,听说先生在贡院门口拉横幅,还顺势宣扬了一下“和书”字体。这便二话不说,派人通知黄家上下有空的男儿全都过来支援。 是以明德帝在现场随便那么一瞟,就看到黄家子弟和方家子弟等数位在北翼举足轻重的人物齐聚一堂。 他们挨着云起书院的学子们坐在地上,正聊天聊得火热。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人喊到贡院门口,而且被喊的时候还不得不来。 比如方瑜初喊自己的得意门生来现场支援,顺口交代一句,“把你拿得出手的人脉也叫些过来。” 恩师交代必须照办啊,然后层层级级交代下去,就成了如今模样。 时安夏看着这壮观场面,眸底是璀璨星光,脸上是和煦笑容。 看,论人脉的重要性。不然她为何费心费力要请黄老夫子和方老夫子来当挂名教谕呢? 只要云起书院有个风吹草动,老爷子们经营播种了一辈子的人脉关系这不就用上了嘛。 但时安夏其实不愿意在今日这种小事上消耗掉人情,毕竟明德帝微服出行来了现场,有这位爷在,哪里还用得上别的人脉关系? 只是来都来了,还是挺高兴。声势浩大,瞧着喜人。 现场出动了更多东羽卫维持秩序。 东羽卫羽卫长楼羽霄本意是先行驱散人群,保证斗试的顺利进行。 谁知刚新调了两千东羽卫,就看见现场一片和谐。 明德帝和一群德高望重的老夫子老学究们久未见面,正聊得一派投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赞明德帝治国有方,好听的话大段大段不要钱的往外蹦,直把明德帝哄得龙心大悦。 尔后话题主要围绕着以下几方面进行: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和书”字体是否可为国书字体?以及文苍书院就没人愿意出来给个说法?行凶者又在哪里? 据说已经有人去通知文苍书院的山长了,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 楼羽霄见此情形,果断下令,“撤!” 瞬间,东羽卫撤了个干净。 待到文苍书院的山长带着一群夫子跌跌撞撞到达现场时,八晋四的斗试已经快要到点开始了。 时云起这才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一片窃窃私语又嘻嘻娇笑外加不知哪里来的尖叫声中,与顾柏年、陆桑榆以及肖长乐一起进了贡院。 这一场,时云起对战顾柏年。两人都没压力,俗话叫烂锅里,赢也好,输也好,反正都是自己人。 另一场陆桑榆对战北鸣书院的乔孤城还相对有些看点,毕竟双方都很强。 至于代表国公府族学出战的肖长乐对战的正是文苍书院的严克俭。 肖长乐也正憋着一口气,要找文苍书院的麻烦。 毕竟表妹要干的大事,就是他要干的大事。 表妹一声吼,表哥忙成狗。他也是表哥之一啊,万丈豪情干死文苍书院。 本来只想拿出七分实力,如今就是实打实的十分力气出战。 国公府族学的山长还不知道自己阵营已经加入混战,正在观试席上吃瓜,摇头晃脑乐呵呵,“这会子云起书院跟文苍书院较上劲儿了,哈哈哈……” 莫老夫子和冯老夫子的眼神一言难尽,也不知道山长有什么可乐的,早上自家的裴钰被虐得不够惨还是怎的? 真就吃瓜心大啊!唉! 但有明眼人是懂的,提醒山长,“肖长乐跟唐星河马楚阳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天天混一起,就差直接穿上云起书院的院服代表那边出赛了。” 另一个明眼人道,“我刚已经看见了,在贡院门口静坐示威的也有肖长乐。他猫在里面,我一眼就越过时云起看到他了。” 山长:“……”一个个眼皮子浅! 肖长乐自小在我国公府族学学习,如今又到了春闱关键时刻。不止他自己不会背信弃义代表云起书院,就算云起书院也不会要他。 因为这叫挖墙脚!受世人所不耻。 挖差生没人说,要是挖了肖长乐这种顶尖才子,唾沫星子都能把云起书院淹死。 且以他多年看人的眼光,就觉得肖长乐尊师重道,干不出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时安夏和时云起也不是没有底线的人。 虽然早上时云起虐裴钰有点狠,但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 尤其看场面上,似是两人有私仇。归根结底,还是自家的实力不够。 抢题抢不赢,知识储备量又不如别人多,只能说明各方面都有待提高,怨不得谁。 做人做事都要输得起! 输了就打人,文苍书院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学生! 山长郁色沉沉,交代下去,“你们把裴钰看好,别让他和人起冲突,抹黑我们国公府族学的脸面!” 但老山长不知道的是……他家的雷爆得更多更大更猛,心疾药得提早准备一下了。 第174章 为什么你只疼哥哥 建安侯府这边除了唐楚君以外的长辈们全都去现场观试了。 在老侯爷看来,云起书院就是瞎胡闹,为了一个还算不得正式的学子闹这么大,总会引起各方谴责,很不划算。 尤其现在云起书院根基未稳,更应该小心谨慎,不落人话柄才好。 只是远远看到明德帝也在现场,脸上并无郁色,甚至还谈笑风生。老侯爷出口指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 老喽,看不懂,没有话语权了。 文苍书院的山长等人来时就听说了云起书院声势浩大,但没人说里面有这些大人物,更没人提醒明德帝也在现场啊。 一行人顿时大汗淋漓,跪倒在明德帝面前,“吾皇万岁万万岁!” 明德帝不悦,“今日朕微服出行,不必在朕跟前行这些虚礼。你们先做点实事,把书院的院风肃清一下。楼羽霄!” “微臣在!” “今日这事,归你们东羽卫审理。” “是!”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极好的妇人从人群里挤出来,直直向着霍十五而去。 她一把抓住坐在地上的霍十五,“十五!十五!我儿呀!我儿快跟母亲回家去,别在这胡闹了。哥哥和你闹着玩呢,怎的还当真了?” 来人正是淮阳伯府的霍夫人丁氏,霍斯山与霍斯梧的母亲。 霍十五全身一僵,被母亲这么一拽,便站了起来。 他此时脸上还戴着面具,遮住青青紫紫的伤痕,以及肿胀得不成形的眉眼。 但丁氏哪里知道伤得这么重,伸手便摘了儿子的面具,嘴里还叨叨,“平时你俩打打闹闹不是常有?今儿……” 她拿着面具的手陡然顿在空中,话也卡在喉间。 面前站着的少年,哪里还能看出原来的模样? 少年的眼泪从肿胀的眼缝里流出,在母亲开口喊“十五十五”的刹那间就泪流满面。 那喊法太熟悉太熟悉了。 他知道这亲热的“十五十五”后面,必将跟着“胡闹,闹着玩,打打闹闹”之类的话语。 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么? 心里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远胜过身体的疼痛。这一刻,霍十五那么脆弱,“母亲,我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只疼哥哥,不疼我?” 霍十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第一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今天特别难过,许是有人疼的缘故。他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云起书院上上下下都很疼他。 听说岑鸢饭都没吃就跑出去买了绢帛横幅,替他安排一切; 时云起把那么重要的对抗试排在后面,利用自己的人气和影响力,为他把事情闹大; 妹妹亲手为他写横幅标语,就为了吸引更多举足轻重的人。 云起书院的所有人都在为他努力,怜惜他,为他抱不平。 邱红颜更是从吃饭开始哭到现在没停过,小姑娘都快哭晕了。 只有他的亲生母亲叫他“回去”,叫他“不要胡闹,不要当真”。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丁氏显然没想到霍十五伤得这么重,喉中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怎的,这样?十五,我的儿……怎的会这样?你跟母亲回家,母亲为你擦药。” 霍十五只觉万箭穿心。 到了这一刻,母亲还想哄他回家,还想粉饰太平,还想让他忍气吞声。 凭什么! 时安夏上前来,温温行了个晚辈半礼,淡声道,“霍夫人,霍斯梧不能走。霍斯山输了对抗试,因妒生恨,先对我云起书院的陆桑榆大打出手,后又对霍斯梧下毒手。这绝不仅仅是你淮阳伯府的家事!” 丁氏面色苍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见儿子变成这副模样,不是不心疼的。但……今日之事闹得这么大,文苍书院为了保住声誉,很可能会把大儿子除学。 这些都是伯爷刚才分析给她听的。伯爷答应她,此事平息之后,他会亲自管教大儿子,不会再允许其欺负小儿子。 但如今内里还牵扯出了陆桑榆,可就真不好办了。 万般无奈之下,丁氏还是只能求助霍十五,“儿啊,你去求求云起书院的人高抬贵手吧。他毕竟是你哥哥,若是他不好,你如何能好?咱们淮阳伯府又如何能好呢?” 霍十五捏紧双手,全身都在颤抖。 他听懂了。 母亲是想让他识大体,做个宽容的人。宽容到他被霍斯山打成这副模样,他还得去求云起书院的人别追究,就这么算了。 真可笑啊!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哪有这样对待自己亲生孩子的? 等等!时云起早前不就是被姨娘折磨虐待?那姨娘表面是亲娘,实则却是……所以…… 霍十五感觉自己触摸到了真相。 往事一幕幕,大事小事,一点一滴掠过他脑海。 有好吃的,先紧着霍斯山;有好料子,先给霍斯山做新衣;年前炭火紧俏,也是先保证霍斯山的院子足够暖和。 他记忆最深刻的,是小时候父亲出远门,买回来两个一模一样的砚台。 哥儿俩一人一个。 霍斯山不小心摔烂了自个儿的,母亲就跟他说,“十五,反正你也不爱学习,把你的砚台给哥哥用吧。” 霍十五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爱上学,喜欢调皮捣蛋,惹是生非…… 不想还不痛。一想起这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痛苦将他撕裂成一片一片。 终于,霍十五双目发红地看着丁氏,“母亲,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还是哪个姨娘生的孩子?” 丁氏:“!!!”五雷轰顶!差点承受不住就要倒下去。 她心痛地看着肿得面目全非的儿子,不可置信他说出这样的话,“你,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是我十月怀胎差点丢了性命才生下的儿子!你竟然问出这样的话?” 霍十五一字一顿,字字钝痛,“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原因,能让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打成这样,还让儿子息事宁人!” 人的心里一旦有了疑点,便如播下一颗种子。很快这种子就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霍十五便是这样,深觉自己触摸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和时云起一样身世的惊天秘密! 换子!他一定不是丁氏的儿子! 这才是真相!拨开迷雾见月明,一旦得知真相,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就变得合情合理。 霍十五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从眼缝中流出,眼角的伤渗出血,混在泪中,便成了血泪。 第175章 你痛不如我痛 霍十五悲怆道,“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现在有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如果不是陆桑榆及时喊来东羽卫,我可能两只眼睛都会被霍斯山打瞎!” 冯免哭了,“十五哥,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还手啊!你打死那个畜生!你身手比他好,你为什么不打死那个畜生?” 邱红颜哭得眼睛快和霍十五一样肿了。 丁氏颤抖着手想摸摸儿子的眼睛,被大力甩开。 她哭着,“儿!我的儿!母亲的心……也很疼……可是……可是……” 霍十五狠狠擦去血泪,“可笑的是,在这之前我还担心母亲知道会难过!我忍着痛都不愿告诉你!我想着,你终究是我母亲!你痛,不如我痛!哈哈哈哈……我可太天真了……哈哈哈哈……” 丁氏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再次伸出手想替儿子擦去血泪。手伸过去,就那么停在空中。 这个儿子虽然表面顽劣,其实自小是听她话的。 为何变成这样了呢? 他是她的儿子啊!真的是她亲生的,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啊!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说她不是他的母亲! 霍十五仿佛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因为我皮厚命硬,所以活该被你大儿子打!既是这样,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不管我是被捡来的也好,被换来的也好,都……算了!” 他说完,再不看一眼丁氏,决绝转头回了云起书院的阵营里。 此时众人议论纷纷。 “打得那么惨,肯定不是亲兄弟!” “捡的!这孩子应该就是捡的,不然哪个当娘的能看得这个?” 唐楚君已经来了一会儿,也问清楚前因后果,此时因为触景生情,想起时云起曾经受过的苦,不由悲从中来,哭得最是难过,“十五,要不你来给我当儿子吧!反正你和起儿也合得来。” 丁氏怒了,“他是我儿子!十五是我的儿子!” 唐楚君也怒,“你哪里像十五的母亲?他伤成这样,你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着让他息事宁人!” 时安夏冷冷道,“息不了事,也宁不了人!” 她话是对霍夫人说的,但却有意无意转向了明德帝,“霍斯梧如今是我们云起书院的一员,他被霍斯山打了,必须要有个说法。今日若是不能解决,我们云起书院就告御状去。” 明德帝:“!!!”你这是点谁呢?朕就在你面前。 他这么想着,视线就朝楼羽霄扫去。 楼羽霄立时挺直背脊,对时安夏道,“时姑娘先别急,此事待本司查清楚,必会还云起书院一个公道。” 丁氏这才发现,周围全是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她没见过明德帝,但见过另几位,包括楼羽霄,一时又慌又难过,“怎就用得着动用东羽卫?十五!十五啊!” 楼羽霄正色道,“霍夫人,不要妨碍公务,否则后果自负。” 他转而对文苍书院的山长道,“是你们把霍斯山交出来,还是本司派东羽卫捉拿归案?” 山长轻轻一闭眼,“霍斯山跑回学堂去了。” 楼羽霄点了人吩咐下去,“立刻捉拿霍斯山!” 丁氏呆呆的,望着东羽卫远去的背影,向着霍十五沉痛道,“这下你满意了吗?这下你可开心了?那是你哥哥!他前途尽毁!你知道被东羽卫带走是什么后果吗?” 唐楚君将霍十五挡在身后,一语双关讥诮道,“伤人者必遭天谴!霍夫人,你只担心大儿子被东羽卫带走的后果,却不担心没了小儿子的后果?” 丁氏一时有些恍惚,喃喃自语,“十五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谁都抢不走!谁都抢不走!十五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啊!” 她神情呆滞,说话也小声。 场上已经没人愿意听她讲什么。 有东羽卫主理此事,明德帝便是撂下一句“彻查”便摆驾回宫。 走的时候,他余光掠过唐楚君的脸,眸色一片晦暗。 没有人知道,他驻立此地许久,和众人谈天说地,竟是因为这位妇人。 他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用余光偷看她。 那张精致美艳的脸上,还有着少女不谙世事的赤诚……想必她与夫君定然琴瑟和鸣,才会在这个年纪依然率真。 其实早前他并不认识她,只是刚才在时云起对战裴钰的斗试场上,他偶尔回了个头,在人群中见她笑颜如花……忽然就惑了他的心魂。 他怦然心动。 那是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 他这把年纪了,后宫美人不少,但能让他一见便心空去一大半的人却是从未有过。 他不知道当时她在笑什么,对谁笑,但那样子又是挑衅,又是傲慢,简直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 明德帝掩藏着自己那点旖旎心思回了宫。 并不如成年男子那般,看到心怡的就要占为己有。更不会因为他是帝王,就一定要将她收进后宫。 他更多的是……如一个少年的心情,远远看一眼,仅此而已。 他似乎在少年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美妙感受。 当晚,东羽卫送来了“文苍书院打人事件”的结案奏折……云起书院也收到了通报文书。 文苍书院在此次事件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被勒令整顿学风学纪,并向云起书院公开致歉。 另外,北翼律法有规定,以手足殴人,成伤者(青赤肿为伤),笞四十杖。 由此,打人者霍斯山除罚银一百两外,免去本次春闱考试资格,另外禁考三年。待春闱当日,于贡院门前行四十杖罚。 这算是很严厉的惩罚了。霍斯山经此可算是仕途尽毁。 一代才子,就此陨落,令人唏嘘。 “后悔吗?”岑鸢将一壶酒递给霍十五。 霍十五接过,扯着嘴角凉凉一笑,仰头喝一口。头顶是清光明月,洒了一地银白。 “嘶!”他嘴角的伤口沾了酒,更疼。 别看他皮厚嘴硬,却自来怕疼,说来可笑。他想,如果上了战场,他肯定是个怂兵孬种。 他曾经幻想过许多战争场景。 例如大家齐喊“冲呀!”,他一定是跑得最慢的那个。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最后,然后扑在地上装死。 再比如,不幸被敌军俘虏,也许不等敌人用刑,他就把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全都说了,只求保住狗命。 或者被利落砍死也行,总好过被人一刀一刀开肠破肚凌虐而死要好。 真的想想都害怕。就他这种人,还建功立业,怕是妄想。 霍十五忽然道,“岑鸢,你说我真是我父亲母亲的亲生儿子?” 第176章 十五真是霍夫人的亲儿子 海棠院灯火通明,烛光袅袅。 “什么?”唐楚君惊讶地问,“十五真是霍夫人的亲儿子啊?反而十五的哥哥不是?” 这真是个惊雷! 于素君也不理解,“那怎的霍夫人对亲儿子这般苛刻?对不是亲生的儿子却宝贝成那个样子?” 时安夏温温答道,“愚恩吧!据说,霍斯山也是淮阳伯的儿子,只是不是现在的霍夫人亲生的……” 当初老侯爷走得早,霍十五的父亲霍世明早早就承袭了爵位,降为伯爵。 霍世明早先回湛州祭祖时,遇上了丁咏梅。两人情投意合,互许终身,中途也没遇到什么波折就成了亲。 许是过于顺遂,老天爷总要给他们出点难题。 两人成亲三四载,愣是怀不上孩子。 丁咏梅也算贤良,急切之下将陪嫁丫环都抬为妾室为霍家开枝散叶。 岂料老天似乎总在跟霍家开玩笑,几个妾室都生了女儿。 丁咏梅愁得不行,自己又无所出,只觉愧对伯爷。 便是有一年,丁咏梅的妹妹丁咏珊来京城游玩。游着游着,喜欢上了姐夫。 但她又担心姐姐丁咏梅生气,便大着胆子跟姐姐主动坦言愿为姐夫生孩子。无论得男得女,孩子都归姐姐所有。 说起来,丁家也是湛州世家望族,书香门第。当然不允女儿出嫁为妾。尤其这个妹妹还是与丁氏同一个娘的嫡出妹子,婚嫁早已有了定数。 丁咏梅自是不同意。 可架不住妹子艺高人胆大,心思活络,率性妄为。也就是家里人宠得太过,养成天不怕地不怕不顾后果的性子。 丁咏珊见姐姐丁咏梅只一味担心她,并不生她喜欢上姐夫的气,便是愈发胆子大起来。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丁咏珊趁着姐夫喝醉宿在书房,悄悄奉献了自己。 次日霍世明万分悔恨,与妻子坦白了昨夜荒唐事。 丁咏梅知是自己妹子的主意,也就没过多责怪丈夫,反而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算了。 在她想来,事已至此,就算责怪也没什么用了。况且她嫁入霍家好几年无所出,丈夫没怨她,婆婆也没给她脸色瞧,一家子都是和和气气。 相比较其他无所出的妇人,她这已经算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丁咏梅心里便在盘算着,怎么跟父母说,让妹妹嫁入淮阳伯府跟她一起做平妻。 丁咏梅将这个想法直说了后,霍世明起初不同意。可眼看着一夜荒唐,小姨子的肚子竟有了动静。 这就真是……一次就中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霍世明同意了妻子的提议,连连说,“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丁咏珊却拒绝做平妻的建议,只说待自己为霍家生下儿子就要回家去。 说到这里,时安夏淡声道,“这丁咏珊也是个妙人,说到做到,真的为霍家生下个儿子,这便是霍斯山。” 唐楚君奇怪地问,“她不是喜欢姐夫吗?为何不愿意做平妻?” 于素君想了想,“会不会是不想让姐姐难过?功成身退,多让人感动。” 时安夏声音更加淡漠,“听起来是挺让人感动的……” 丁咏珊生下儿子以后,坐完月子就起程回了湛州。 无论霍世明和丁咏梅如何挽留,丁咏珊都坚决要走。 夫妻俩留不住人,只得请人送小妹子回家。 他俩想着,等事情隔个一年半载,再回家跟小妹子提亲,如此还是以平妻迎娶。 谁知小妹子在回湛州的路上,途经大孟关,遇上匪人作乱,连人带车冲下了山谷,连个尸身都不全。 死讯传回京城,霍世明夫妇悲痛万分,对丁咏珊愧疚不已。 丁咏珊留下的儿子也成了夫妻俩对妹妹的怀念。 两人担心孩子的存在影响丁咏珊死后的清誉,便从上到下统一了口径,还换了一批知情的下人。 如此霍斯山就成了淮阳伯府的嫡长子,只待他春闱过后,霍世明就准备为他请封世子。 而对丁咏珊的亏欠,也就成了夫妻俩溺爱大儿子的祸根。 后来,夫妻两个又生了霍十五。 他们总想着霍十五有爹有娘,谦让点哥哥也是正常的,却不料从一点点小事谦让到如今酿成大祸。 这些事属伯府秘辛,并不会写在通传上,而是由东羽卫当值的马楚翼亲自过来口述。 他感念唐星河帮忙搅和了自己那桩本不情愿的亲事,对云起书院和建安侯府都存了感激之心。是以特意得了羽卫长首肯,亲自来交代这件秘辛的来龙去脉。 唐楚君和于素君听完直翻白眼。 唐楚君道,“那也不能对自己亲儿子轻慢成这样吧!这丁氏就不该有自己的孩子才对!” “就是,让他们只宠爱那个黑心烂肺的!”于素君应和着。 时安夏心头微跳,“母亲,你刚说什么?” 唐楚君一愣,“我说了什么?我说……我说霍夫人不该这般对待亲儿子,多伤儿子的心啊!我起初以为,十五跟起儿是一样的情形,要么被换了,要么是捡的。怎么还真是亲生的呢?” “不是这句。”时安夏皱着眉头,心头隐隐升起了猜测,却又抓不住实质。 她心思自来比旁人细腻,也从不是一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以为真的人,总觉得听起来越是美好之事越是不可靠。 她问了半天,唐楚君又来回叨咕一遍,最后还是没抓住其中那句很重要的话。 时安夏思绪纷乱,见蜡烛又短去一截,忙起身告退,“母亲,我回夏时院了。您也早点歇息。” 唐楚君拢了拢鬓边,柔声道,“去吧去吧,都累一天了。你呀,别思虑过重,才多大点的小人儿。” 于素君笑,“多大点的小人儿,也比咱们这些个白磨了岁月混日子的聪明。咱家夏儿,看着就是个比男儿还强的姑娘。” 时安夏边让南雁替自己系着披风带子,边回话道,“大伯母这话您可别让书院那几位听见了,他们今儿可是风头正盛。” 于素君笑起来,“是是是,咱们书院的男儿又比外面的强上许多。” 时安夏收拾停当便出了正屋,经过西厢房时,听见里面传出咯咯的笑声。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我记得韩姨娘便是湛州人?” 第177章 别想吃人血馒头 时安夏就是忽然想到韩姨娘似乎也是湛州人,便是随口一问。但丫环们的脑子可不如她装得多,谁都不知道。 北茴听见从屋里传出的笑声,想起前不久韩姨娘说话都还断断续续,喘不上气儿来,“韩姨娘最近身子骨是越来越好。听西月说,咳症也有缓解,晚上能睡觉了。” 南雁接过话茬,“韩姨娘以前是急出来的病症,又是个心思重的。她进府后,性子软和,很得二爷的心。咱们夫人虽宽厚,但她往日却没少被温姨娘搓磨。” 红鹊不解,“可她有儿子傍身,怕温姨娘做什么?” 南雁低声道,“她许是看到过温姨娘折磨起少爷,便怕了。整日里忧心舒哥儿长不大,会死在温姨娘手里。恐怕整个侯府里,她是除了咱们姑娘几个亲的,最盼着夫人能好起来的人。只有咱们夫人好了,她才有好日子过。” 红鹊笑,“南雁姐姐倒知道得清楚。” 南雁道,“姑娘最近总让我送吃食和料子给舒哥儿,过来时,免不了跟韩姨娘寒暄几句。韩姨娘倒也没说这么多,我都是从字里行间猜的。” 时安夏宠溺地看着这几个贴心的人儿,“咱们家南雁出息了,还能从字里行间猜人心思。” 南雁被调侃,红着脸轻轻跺了跺脚,“姑娘您也笑话奴婢!” 时安夏的笑容在月光下愈发淡雅,如一朵盛开的百合,“没有笑话,就是高兴。走,看看韩姨娘去。” 进了西厢房,便是见着韩姨娘正在哄舒哥儿睡觉。结果越哄越笑,哪里就睡得着? 那孩子看着粉妆玉琢,甚是机灵可爱。 最近吃得好,衣裳料子也是夫人赏下的好缎子。 如玉的小脸儿被一圈绒绒的白狐狸毛围着,眼珠子乌溜溜圆,又黑又亮,着实让人欢喜。 该说不说,他们二房这几个孩子在容貌上确实个顶个的好。用时成轩经常得意自夸的话来说,便是“随我”。 这点似乎倒也不必过于抹杀父亲的功劳。 只是时安夏兄妹俩模样更多的是随了母亲唐楚君,便是愈加出挑些。 韩姨娘见着时安夏来了,把孩子往床里边放了些,才忙着迎上前,“妾身见过姑娘。” 时安夏虚扶一把,“路过,听到舒儿笑得可爱,便进来瞧瞧。” 时云舒才一岁多,哪有什么礼数可言,瞧着长得好看的人儿就是硬扑。 就那么跌跌撞撞从床榻里头扑到边上,一脑袋扎过来,吓得时安夏忙扔了手中的袖筒,一把接住孩子。 韩姨娘花颜失色,连连道歉,又忙去接管儿子。 可时云舒喜欢时安夏,抱着就不撒手,嘴里还吐着泡泡,弄得人家围脖上的狐狸毛全是口水。 时安夏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也让韩姨娘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姑娘,这……要不您把围脖摘下来,妾身替您洗了。”韩姨娘满脸都是歉意。 时安夏不以为意,让南雁拿帕子擦了擦,“不打紧,舒儿可爱。” 这是她进屋第二次夸时云舒可爱,便是让韩姨娘感受到了真心赞美,不是顺口话。 时安夏将时云舒放进韩姨娘怀里,用手指捏了捏他脸上的软肉。 孩子就是长得快啊,这才到海棠院短短时日,就胖了一圈儿,个儿也窜了不少。 “姐,姐姐……”时云舒软糯糯地喊,伸出双手,眼睛眨巴着期盼,“抱,抱抱,抱抱抱……姐姐香香……” 时安夏心头一软,不忍拒绝便又倾身抱住了他。 时云舒顺势双手就绕上了她的脖子,高兴得脚脚一蹬一蹬,“姐姐抱,抱抱!” 时安夏上辈子落水伤身,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结果因思虑过重,又加之后宅争斗一刻没停过遭了算计,便落了胎。 等后宅成了后宫,她就再没怀上过。 瑜庆帝等好几个孩子记在她名下,也不过是因着孩子们的母亲都死了。 她自己一生操劳,却是真正跟孩子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 如今这么个软乎人儿在怀里又是拱又是亲,她只觉心头暖烘烘的。 韩姨娘瞧着姑娘喜欢时云舒,除了放下心来,更多的是喜悦。 倒非是觉得亲近姑娘可以得到好处,但谁不想儿子生活在一个兄友弟恭,姐妹亲厚的环境里呢? 以前是不敢想,如今是幸福唾手可得。这一切,全都是姑娘给的啊。她可是心里头记得清清楚楚。 时安夏随手逗着时云舒,问,“韩姨娘,如今可适应了?” 韩姨娘果然如南雁所说,咳得少了,脸色也红润,“回姑娘,托姑娘的福,妾身真是……感激您和夫人。” 自时云舒住进海棠院,她也是被夫人常常喊过来带孩子,还经常留宿在这里。 起初几个妾室姨娘提醒她说,“儿子不在身边,基本就是别人的儿子了。” 可事实上,夫人很少进西厢房,甚至都没抱过时云舒。 有次韩姨娘没忍住,问夫人是否并不喜欢时云舒。 夫人答,“孩子还这般小,我若是常与他亲近,他便真的只认我这个母亲了。你生了他,身子骨儿又没什么问题,就常过来带他。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你才是他最应该亲厚的人。” 韩姨娘这才知道夫人用心良苦,并非拿她儿子当挡箭牌和工具用。 并且西厢房的吃食用度,衣料碳料都是比着嫡子的用度来的。可见夫人不是嘴上说得好听,那真是实打实用了心。 韩姨娘从心底里感激。 时安夏侧坐在榻边,一边用手指勾着时云舒的手指玩,一边问,“韩姨娘,我记得你是湛州人?” 韩姨娘惊讶的,“是啊,姑娘您怎么知道?” 时安夏也不瞒她,“当初挑中舒哥儿养在母亲名下,我自然浅查过。” 韩姨娘点点头,“应该的。”转念又问,“姑娘可是有事?” 时安夏其实是心里终究窝了团火,才过来闲聊几句。 她窝火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霍斯山。 上一世,霍十五为国捐躯,死得无比壮烈。她记得当时朝廷发放了最高规格的恤银,不止追封了霍十五,还晋了淮阳伯府的爵位。 当时袭爵的霍斯山,降为子爵后,因为弟弟的功勋,反而荣升保住了伯爵的爵位。 今天时安夏从知道霍十五被霍斯山毒打后,心里一直憋着股火,难以消弭。 刚才又听了个那么不真实的故事,就觉得……火更大了。 总之霍斯山落她手里,就别想如上一世那样吃人血馒头,踩着霍十五的尸骨往上爬,还享尽荣华富贵。 时安夏便是问韩姨娘,“你可听说过湛州丁家?” 第178章 怎么觉得你要拐带我 韩姨娘知姑娘有事要问,便先叫奶嬷嬷把时云舒带去睡觉,然后亲自沏了壶茶才回话。 她一边斟茶,一边道,“湛州丁家算得上当地望族,我自然是知道的。丁家虽家道中落,但因族中出了个文学大家丁承恩,一直保持着书香门第的体面。不过我知道,丁家其实已经很穷了。” “哦?何以见得?”时安夏来了兴趣。 韩姨娘脸一红,“我们韩家还没败落前,主营是开当铺的。我自小在当铺里看账,便是知道丁家时常拿些字画,还有一些珍贵砚台来当些银子。” 时安夏眼睛一亮,看着韩姨娘的视线便多了几分意思。 还会看帐啊!当铺的账最是复杂,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明白。 她最近正在物色可靠的账房先生,这不是现成的? 又听韩姨娘问,“姑娘学识好,该是听说过有一种砚台叫‘红案秋白’?” 时安夏自是知道“红案秋白”是世面上极珍贵,非常难寻的砚台,微微点头,“听说世间用过‘红案秋白’砚台的大儒,不会超过十个。” “作为一个书香门第世家,这种东西怎么说也是放在家里珍藏。不到万不得已,谁会送进当铺?并且,丁家后来也没银子来赎取。” 时安夏略一沉思,又问,“那你听说过丁咏珊这个人吗?” “丁……咏珊?”韩姨娘皱着眉头,不确定地问,“是……死了的那个丁咏珊吗?” 时安夏抿一口茶,勾唇淡笑,“看来我问对人了,你果然知道她。” 韩姨娘道,“过去太久,我已经记不得名字了。但如果是死了的那个丁家小姐,我是知道的。因为她当年还跟我三叔订下过婚约。” 时安夏兴趣更浓厚了。有过婚约的丁小姐,喜欢上了姐夫。愿意为其生孩子,却又死活不肯留下嫁给姐夫。 谁信呢?也就是丁咏梅脑子短路才信了她妹妹的鬼话。 韩姨娘瞧着姑娘目光灼灼生辉,期盼地看着自己,只得继续往下说,“那会子我还小,懂得不多。我只知道这个丁家小姐自己有心上人,就背着家里悄悄跑来我家退婚。我三叔也是爽快人,不愿意勉强。毕竟那时候我们韩家在当地也是有名的富贾,想要嫁给我三叔的姑娘排着队呢。” 时安夏从这话里便知,韩姨娘若不是落了难,被父亲给捡了便宜。像她这样气质的女子,怎么也不会来做妾。 “你说丁咏珊的心上人,会不会是她的姐夫?”时安夏单刀直入问。 韩姨娘立时摇了摇头,“不是,我知道是谁。” “你知道是谁?”时安夏是真的惊讶了。 韩姨娘道,“我也只是听说的,当不得真……” “说说看。”时安夏更加来了兴趣。 韩姨娘却是有些说不出口了,毕竟对面坐着的还是个小姑娘呢。 时安夏看出她的为难,便猜,“她心上人身份很特殊?” 韩姨娘迟疑着点点头,脸红了红,“有违礼教。” 时安夏又猜,“礼教……姐夫不算,那就是,比如亲人?总不会是她哥哥吧?” 韩姨娘瞧她猜得费劲,实在没忍住,“听说是她亲小叔。可我现在也不是特别肯定,毕竟时间过去太久太久了。” 侄女和亲小叔! 真行啊!这丁咏珊果然是艺高人胆大的主!说什么喜欢姐夫,怕是个幌子。 时安夏得到的答案虽不确切,但起码有了疑点。 这个丁咏珊不简单,根本不可能是丁咏梅跟东羽卫描述的那个“心之赤诚,不求回报”的人。 见韩姨娘也记不清当年的事,时安夏就先回了夏时院。 她收拾停当睡下,脑子里满是对丁咏珊的猜测。 黑暗中,忽然听见窗子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砸了,发出轻微的声音。 时安夏没叫丫环,自己摸黑爬起来。 窗棂又发出“哒哒”两声响。 她走近窗台向外一望,看见岑鸢独自站在月光里,幽幽泛着银光。 时安夏不由莞尔,推开窗户问,“有事?” “你换男装出来,我带你去看场戏。”岑鸢道。 月光照着的小姑娘穿着白色里衣,一头墨发柔顺披散在肩上,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像只修炼千年的小狐,又狡黠,又可爱。 “哦。”她懒懒应着。不似白日一板一眼端庄,却更带了一股子慵懒好看的味道,“出去不带北茴她们?” “不带。”岑鸢拒绝得干脆。带北茴做什么,嫌月光不够亮? 时安夏便是撑着窗棂,一动不动,托着腮莫名笑起来,“怎么觉得你要拐带我?” 他心头一跳,挑眉,“不行?” 她倚着雕花窗栏,眉眼弯成一道月牙。 岑鸢便是想起曾经也是一样的场景,清冷的月光,寒凉的冬夜。 他站在窗外,她站在窗里。 她说,“青羽,带我逃吧,我不想待在这吃人的牢笼里了。” 他说,“好。” 然后她又摇头,“我逃了,那人会诛我九族,杀光所有曾经帮过我的人。我走不了……” 他便是答,“好,我陪你守着这吃人的牢笼。” 上一世,他就是这么惯着她的。惯着惯着,惯成了习惯,他就被排在了所有人和所有事之后。 这一世,他不想再惯着她了。把女人惯狠了,容易吃亏。 可刚才霍十五问他,“你为什么对我好?” 岑鸢也在想,为什么要对霍十五好? 大抵是因为小姑娘对霍十五好吧。 他虽然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无缘无故对霍十五好,但既然是她的意思,那便遂她意。 终究还是要惯的。自己选的人,不管是几辈子都得认了。 此时小姑娘是真的小,懒洋洋趴在窗棂上。周遭的黑暗与月光的莹白,将她模样衬得异常软乎。 岑鸢敛下眸底潋滟,催她,“去换装,十五还在外面等。” 时安夏只得又“哦”一声,赶紧关了窗子,翻出黑色男装穿上。 须臾,她又开了窗,垮着脸,睁着大眼睛望着他,眼里全是星光,“可我不会挽男子发髻呢。” 岑鸢迟疑片刻,伸手撑着窗棂一跃便进了房,“我来。” 今夜月色似乎特别亮。 时安夏坐在靠窗的椅上,“青羽……”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这么熟练喊他“青羽”吗? 他也是一顿,随即唇角微扬,“嗯?” 她伸手递给他一支木簪,“用这个。” “嗯。”岑鸢接过木簪,手未停,眼帘微微垂下。 他握着她几缕青丝,如同握着千百个日夜又爱又恨的流光…… 他勾唇笑,“你想收拾霍斯山,就给你安排上。” 第179章 报仇不过夜 莲花巷。 此时已近亥时,早已宵禁。巷子里窜过几只野猫,喵呜喵呜叫着。 侯府马车前端挂着一盏代表宵禁可通行的特制羊角灯,远远停在巷子口一棵大槐树下。 树影重重叠叠,将夜笼罩得更暗。风乍起,树影微动。 待马车停稳,岑鸢先行下来,侧身横起一只手臂。 时安夏就着他的手臂利落跳下马车,便是看见树影深处还有几辆马车并排停靠在一起。 今晚风很大,阵势也很大。 以马楚翼为首的东羽卫来了六人,加上唐星河与马楚阳这两个凑热闹的,就是八人。 马楚翼见着岑鸢,立时上前道,“淮阳伯爷和他夫人在那辆马车里,要请他们下来吗?” 岑鸢扭头看一眼情绪低落且沉默寡言的霍十五,点头,“好。” 须臾,霍世明夫妇掀帘而下。 丁咏梅尽管被一再叮嘱不能弄出动静,却在看到面目全非的儿子时,还是忍不住低泣着一把抱住儿子。 她这才发现,儿子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少年。 他长得很高了,比他父亲还要高。 她站在儿子面前,显得无比渺小。 丁咏梅狠狠揪住儿子的衣袖不放手,低低的声音,“儿!我儿!你原谅母亲……好不好?” 霍十五将她的手指一个一个冷硬掰开,再冷淡地把自己的衣袖抽出来,如对一个陌生人般沉声道,“放开!” 丁咏梅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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