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都不懂,还来敢来汴京……” 凌长风眉宇间的怒火霎时燃得更旺,蓦地上前一步,揪住了那伙计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凌长风。” 他的拳头刚举起来,就被苏妙漪拦住,压根没落到那伙计的脸上。可那伙计却扯着嗓子叫起来,“救命啊,打人了!临安知微堂的人来闹事啦!” 客栈内外来来往往的人都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过来,苏妙漪等人顿时成了视线焦点。 苏妙漪蹙眉,看了凌长风一眼,“松手。” 凌长风咬咬牙,想要将那伙计甩开,谁料却反而被他不依不饶地拽住,“你干什么?你打了人就想跑?!” 凌长风瞪眼,“我什么时候碰你了!” “你还狡辩……掌柜的,掌柜的!” 忽然看见自家掌柜从楼上走下来,那伙计立刻拽紧了凌长风,扬起声音提醒他,“知微堂的人把我打伤了,咱们报官吧!” 那掌柜的也是个精明奸猾的,一听这话,当即明白这是个在裘恕跟前讨好的绝佳机会,毫不犹豫地,“报官!必须得报官!” “……” 凌长风和苏妙漪相视一眼,都被气笑了。 有那么一刻,两人竟像是心有灵犀似的,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初刚到临安时,他们俩差点因为“吃白食”被玉川楼扭送去官府的画面—— 怎么能每次挪窝儿都碰上这种破!事! “知微堂的人在哪儿?” 一道威严却精神抖擞的男声忽然从人群后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客栈外头不知何时来了一队人,为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宽袖交领道袍,头上戴着东坡巾,手里还盘着两个色泽棕红的文玩核桃。他横眉立目、一脸凶相地领着人走了进来。 “辛管事!” 客栈的掌柜一眼认出来人,立刻端起笑脸迎了上去,“辛管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祝襄带着苏安安走到了苏妙漪身后,压低声音,不动声色地向苏妙漪介绍,“这位是裘家的第二大管事,也是裘恕身边最得力的。” 苏妙漪眸光微闪。 “听说知微堂的人来了你们客栈?” 辛管事皱着眉,粗声粗气地问道,俨然一副气焰熏天、不怒自威的架势。 裘家管事找知微堂的人,还能为什么事?定是为着那些传遍天下的新闻,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掌柜的立刻殷勤地给辛管事引路,“辛管事,人在这边!” 眼看着辛管事气势汹汹地朝苏妙漪走过来,凌长风心口一紧,当即将纠缠不休的伙计一把推开,大步一迈站到苏妙漪跟前。 那伙计被推到了地上,被掌柜的一个眼神示意,顿时碰瓷似的哀嚎起来。 掌柜的对辛管事邀功道,“知微堂这些人在我们店闹事,刚被我们扣下,准备报官呢。辛管事,依您的意思,咱们是公事公办,还是私了啊?” 这便是将处置苏妙漪等人的话语权交给了辛管事。 辛管事锐利的目光越过凌长风,落在苏妙漪身上,定定地打量她,“你就是知微堂的东家,苏妙漪?” 凌长风侧身,将苏妙漪挡得严严实实,怒叱道,“姓辛的,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慈幼庄的事是我传出去的,那些新闻也是我写的,有什么冲我来!为难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苏妙漪眼皮跳了两下,不大领情地抬手,将凌长风推开,“他没那个脑子,都是我做的。” 顿了顿,她目不斜视地对上辛管事,眼角眉梢尽是不服输的讽意,“我就是苏妙漪,裘恕叫你来,是想怎么教训我?” 望着那双娇艳昳丽却锋芒毕露的眉眼,辛管事目光里自带的那些芒刺逐渐收敛,脸上的煞气也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却是感慨和恭敬。 众目睽睽之下,他拱手,领着身后那群裘家的家丁,向苏妙漪作了一揖,沉声唤道—— “见过大小姐。” *** 遮云陪着容玠去吏部。 马车上,遮云在座位后头发现了苏妙漪遗落的团扇,拿了起来,“苏娘子将扇子落下了。” 容玠看了一眼,“是她最喜欢的一把,替她收好。” 遮云点点头。 想起什么,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容玠问道。 “公子,知微堂前几日把慈幼庄的新闻传得天下皆知。如今苏娘子他们来了汴京,裘家难道就不会挟嫌报复吗?” 遮云小声嘀咕,“在汴京城做生意,得罪了裘家,怕是很难立足吧。” 容玠掀起眼看他,“你担心她?” “……我是怕她给公子惹麻烦。” 容玠收回视线,淡声道,“旁人得罪裘恕,或许会没了活路。可她苏妙漪不会。” 遮云一愣,“为什么?” 容玠停顿片刻,没有立刻回答遮云,而是转而说起了另一桩事,“苏家人原本是在临安城安家立业,十多年前却忽然离开临安,去了娄县,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 从除夕夜苏妙漪收到汴京送来的烟花后,容玠便暗中派人打探了这些烟花从何而来,也顺藤摸瓜地查到了一些陈年往事。 “那一年,苏积玉还是临安府衙门的刀笔吏,却因为过于刚直得罪了上司,被逐出衙门,沦落到卖字画为生。紧接着,苏妙漪的娘亲便与苏积玉和离,抛下只有五岁的苏妙漪,同一个外地来的、只有一面之缘的字画商人离开了临安。自此,苏积玉成了邻里街坊的笑柄,所以带着苏妙漪逃也似的去了娄县。” 遮云皱了皱眉,“抛家弃女,这种娘亲能有好下场吗?” 容玠唇角微微一掀,“苏妙漪的娘亲离开临安后,嫁给了那个字画商人。那字画商人靠字画起家,生意越做越大,开始经营书院、茶楼、酒肆,后来是瓷器、茶叶……” 容玠说到这儿,遮云已经隐约听出了什么,一双眼越瞪越大。 “如今,苏妙漪的这位继父已经成了胤朝首富,成了天下第一大善人。” 遮云瞪大双眼,下巴被惊掉了,“裘,裘恕是苏娘子的……” 说话间,马车已经在吏部大门外停下。 容玠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动身准备下车,临走前一抬手,合上了遮云的下巴。 “裘恕是苏妙漪的继父。” *** “大,大小姐?!” 客栈内,除了祝襄和苏安安,众人几乎都被辛管事这一声“大小姐”惊呆了。 凌长风更是露出了与遮云一般无二的表情,他转头看了一眼苏妙漪,又看向辛管事,震愕而恍惚地问道,“你叫她……什么?” 辛管事望着脸色难看的苏妙漪,沉声道,“大小姐,东家有令,让我等只要在汴京城碰见您,便务必将您请回裘府,与夫人相见。” 话音未落,身后那群人便齐声呼喝,“恭迎大小姐回府。” 原本喧嚷嘈杂的客栈大堂倏然一静,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苏妙漪身上,什么样的目光都有。有的惊疑不定,有的懊悔心虚,还有的,已经飞快地认清局势,眼里浮起了各种算计…… 裘恕和裘夫人一直没有子嗣,也不曾收养个一儿半女。裘家这偌大的家业最后究竟会传给什么人,汴京商户的心里有诸多猜测,但都没个定论。 谁能想到,偏偏是苏妙漪这个被传了几日的裘家“眼中钉肉中刺”,摇身一变,竟成了裘家管事口中的“大小姐”?! 那些视线将苏妙漪从头到脚地打量,看得她各种不适,甚至有些反胃。 来汴京之前,她就有所猜测,猜测裘恕会为了讨好虞汀兰,对她客客气气、曲意迎合。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进京前都已经送给他这么一份大礼了,他竟还能假惺惺地演上这么一出! “……别恶心我。” 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苏妙漪才咬着牙,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我姓苏,叫苏妙漪,跟你们裘家一点关系没有。你叫得哪门子大小姐。” 辛管事面不改色,“大小姐姓苏还是姓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小姐是夫人的骨血,那便也是东家的掌上明珠。既然东家将您视如珍宝,那您便是裘家的大小姐。” 苏妙漪怒极反笑,忍了好一会儿,才没在大庭广众下赏他们一个“滚”字。 “他们想如何便如何?我答应了么?” 她脸色冷然,“我与你们东家、与你们夫人,什么关系都没有,更不会踏入裘府一步!还有,别再让我听到大小姐三个字!” 语毕,苏妙漪径直越过辛管事等人朝客栈外走去。 凌长风还怔怔地杵在原地,被祝襄唤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上了苏妙漪。 辛管事微微皱眉,不再言语。倒是客栈的掌柜不依不饶地在他们身后叫唤起来,“大小姐!大小姐别走啊,就在小店住下吧!小店是这汴京城最好的客栈呐……” 眼睁睁地看着苏妙漪等人扬长而去,那掌柜的有些心虚地转向辛管事,“辛管事,这,这都是误会……” 辛管事没完成差事,眉眼间又多了几分悍气,吓得周围的人都不敢多言。他没空搭理客栈掌柜,带着那群裘家人告辞离开。 客栈大堂里转眼间变得空落落的。 掌柜的一脸痛心疾首,顿时将气都撒在了那个碰瓷凌长风的伙计身上,“你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把裘家大小姐扫地出门……我看你是不想在汴京城混了!” 那伙计一脑门冷汗,有苦难言。 一行人出了客栈,凌长风跟在苏妙漪身边,脸上都不知该做何表情,“你怎么都没告诉我,裘恕是你的……”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苏妙漪冷飕飕飞过来的眼刀截断。 凌长风喉头一滚,将“继父”二字咽了下去。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除夕夜给苏家送来烟花的是什么人,才恍然明白苏妙漪为什么会“好心”地替他与裘恕作对,还要“帮”他夺回家产,原来根本不是什么路见不平、行侠仗义,而是因为夺母之仇啊…… 凌长风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过很快,那点失落就又烟消云散。另一个念头冒出了出来:裘恕能让他和苏妙漪同仇敌忾,这似乎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就在他纠结时,苏妙漪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 凌长风望着苏妙漪的背影,又扫了一眼街道两边林立的茶楼酒肆,忽然似有所悟地对祝襄说道,“看来这条街的确有可能姓苏,那凌家家业夺不夺得回来也没所谓了啊……” 祝襄:“……” 凌长风咧嘴一笑,双手枕在脑后,没心没肺地哼着小曲离开。 祝襄面无表情地掐了几下人中。 *** 胤朝文官,皆由吏部的考功司年年考核,又由文选司掌升迁调动。此外,官员选任也都是由文选司负责。今日,从各地官学直取入仕的学子,和去年成绩稍逊、选官剩下的进士们,都会来吏部领取授职的官凭。 日上三竿,吏部大门敞开着,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进进出出,有的面带喜色,有的满腹心事,有的弹冠相庆,有的强颜欢笑。 容玠下了马车,在门侧自报姓名后,便领着遮云踏入吏部大门,循着指引找到了文选司。 文选司的堂前,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了不少候选官员,就在逐渐刺眼的日头下站着。 同样是在堂前等文选司的人来发放官凭,一群人却也泾渭分明。年纪偏长的大多都是去年剩下的候选官员,而穿着褴衫、意气风发者,则大多是直取入仕的官学学子。 容玠今日刻意收敛,只穿了一件暗灰色圆领褴衫,发间戴着普普通通的玉冠,再不似临安城那个金尊玉贵的容氏大公子,瞧着与普通的官学学子没有太大差别,甚至还要显得更俭朴些。 于是他独自站在树荫下乘凉,从始至终都未曾引起他人的特别关注,甚至还听见几个人当着他的面议论素有神童之名的容玠。 “今年名气最大,最惹眼的,就是这位容大公子了吧。想必他肯定能留在京城的,说不定还能与一甲前三名一样,直接进翰林院呢。” “他有个县主母亲,自是不用发愁的。倒是我们,心里没底。今年是官学学子直取入仕的第一年,也没个借鉴,不知我们会被分到哪儿去……” 胤朝每年的授官素来分为三等。一等自然是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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