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焰的柳藤,回头对自己道: “墨燃,对见鬼下个命令。” 墨燃已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虽难以置信,但仍立刻喝道:“见鬼,师尊如我,听其号令。” 柳藤在楚晚宁手中嘶啦流窜,爆裂出一串晶莹的红色火花,藤身上的柳叶流光溢彩,发出灼灼光芒。 楚晚宁抬起另一只手,指尖一寸一寸擦过见鬼的藤身,所过之处,光华涌动。数千阴兵此时已赶至二人身前不远处,他们俩身后就是高耸入云,被结界封死的宫墙,无路可退。 但是,楚晚宁也没打算退。 只见得他目光里溅落一道辉光,浮起千层涟漪,罡风骤起,衣袍狂舞,楚晚宁持着柳藤凌空狠狠一抽,刹那间见鬼如腾龙掠出,金光大盛,照彻夜幕! 见鬼听从了墨燃的指令,再也不排斥楚晚宁,而是把自身强悍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汇聚到楚晚宁的地魂之中。 楚晚宁眸里闪着那刺目耀眼的光华,声音既沉且稳:“见鬼,万人棺!” “轰——”刹那间无数道金红交错的柳藤破土而出,将恢宏磅礴的殿堂撕扯成残砖碎瓦,一道道粗壮的古藤紧扼住那些阴兵鬼怪,把他们拖曳到柳藤中央死死封住。 墨燃愕然瞧着眼前这一切,看着神武与残魂相呼应,相融合。 看着楚晚宁衣袍翻飞,墨发如烟云。 生前死后,都是这惊天动地的炽烈英气,无人可挡。 乘此良机,楚晚宁猛地掠后,将手抵在宫墙上,只是一个闭目的功夫,就立即断出了结界的薄弱点。 “往上九尺,向右四寸,你用火攻!” 墨燃立即按他所说的一跃而上,在行宫内众鬼魅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掌中汇集烈火之咒,朝着楚晚宁所指的位置猛地砸下去! 刹那间,地动山摇,通天的宫墙迅速委顿瓦解,恢复成原来的高度样貌,那镇守着四周的封印结界也瞬间四分五裂,崩为齑粉。 “出去!” 用不着再说第二遍,墨燃跃至墙头,回身将拉住随后上来的楚晚宁,两人从四鬼王行宫府破困而出,身形极快,顷刻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窄小的巷陌里,楚晚宁和墨燃一人靠着一面墙,彼此互相望着,什么话都没有说,最后是墨燃没有忍住,先笑了出来:“那老鬼怕是要气死……嘶!”他一咧嘴,脸颊上的伤口就扯得疼。 “……”楚晚宁说,“你别笑了。” 墨燃就不笑了,昏暗的巷子里,他睫毛轻动,漆黑温润的眼睛望着对方:“师尊,你还气不气我?” 他若是说“师尊,你冤枉我了吧”,那楚晚宁听着或许会不舒服,但他却问自己还生不生气,楚晚宁踟蹰片刻,默默绕开了这个话题:“……你快施法,我们是从四鬼王行宫里头逃出来的,他一时半会儿还没脸去跟别的鬼王说,但拖得久了就未必了。” 一听这话,他就知道楚晚宁不走了,不离开了,从方才起就一直紧揪着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墨燃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嗯。”笑着笑着又疼,不由地捂着脸。 楚晚宁:“…………” 墨燃拿出引魂灯,捧在手中,低头默默吟念着咒诀,往复三轮后,引魂灯忽然发出耀眼刺目的光华,照的人根本睁不开双眼。 他仿佛听到了怀罪大师的颂吟之声,隔着奔流雄浑的黄泉之水传来,隔着静谧安详的忘川芦絮传来。 “何时来归……何时来归……” 那声音很渺远,几乎难以分辨,过了一会儿,“何时来归”的吟唱似乎离得近了一些,继而怀罪大师的声音在墨燃耳中响起。 “为何会有两个地魂?”怀罪大师朦胧的嗓音里带着一丝疑虑。 墨燃闭上眼睛,便在脑中把事情都跟怀罪说了一遍。 那渺渺嗓音静了片刻,说道:“你见到了顺丰楼的楚洵?” “嗯。” “……” “大师?” “没什么,既然楚公子说了有两个地魂也是正常,那应当便是如此了。”怀罪道,“只是贫僧从未尝试过同时从鬼界召回过两个地魂,所需时间会更长一些,劳烦墨施主再多等片刻。” 墨燃看了四王行宫一眼,问:“要多久?我们方才从四鬼王行宫里头出来,不知他们何时会追上……” “不会太久,请墨施主宽心。” 怀罪落下这句话,声音就更加淡去了,过了一会儿,完全被“何时来归”的颂度声给淹没。 楚晚宁听不到怀罪的声音,微微蹙着眉头:“怎么了?” “师尊魂魄特殊,大师说需再等一等。”墨燃说,“这里离行宫太近了,我们走远些吧。” 楚晚宁点了点头,两人行至一拐角处,这个时候天已快亮了,先前那位指路的老人正准备收摊,见到墨燃,“哎呀”一声,很是诧异。 “寻着人啦?” 墨燃也没有想到会再次碰上他,愣了一下,而后道:“寻着了,寻着了,多谢老伯。” “这有什么好谢的,是小仙君自个儿福运好。哎……你脸咋破了?” “哦,被……被阴兵的散魂鞭打的。”墨燃胡诌道。 “难怪呢,我就说寻常东西应当是伤不到鬼的,唉……这该多疼啊。” 老伯想了想,把收拾好的屉子又放下,煮了两碗小馄饨,捧给他们,“左右这些剩下的今日是卖不出去的,请你们吃一些再走吧。” 墨燃道了谢,目送老伯复又挑起担子,悠悠远去,这才把汤碗搁到旁边的小石凳上。 楚晚宁不爱吃葱韭,老伯的馄饨汤里头洒了些葱花,墨燃将自己面前那碗的葱都舀掉了,然后和楚晚宁面前的对调,说:“师尊,吃这碗吧。” “……”楚晚宁瞧了他一眼,也没有推却,拿起勺子慢慢尝了起来。 墨燃就看着他吃,鬼界冰冷的汤头触及他色泽浅淡的嘴唇,馄饨和汤都分毫未少,正宗鬼怪的吃法儿。 “好吃吗?” “还成。” “没你做的龙抄手好吃。” “咳!”楚晚宁猝不及防,像是被呛到了,他蓦地抬起头来,错愕地瞪着眼前托着腮、笑吟吟瞧着他的人,忽而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强掰了壳儿,暴晒在烈日下的河蚌,半点秘密都没了。 “……什么龙抄手?” 玉衡长老蹙着眉,神情庄严,试图充傻,掩藏他落了一地的师威。 “不要装啦。”可那一地师威还没拾起来,就被墨燃伸出来揉他头发的手又打得粉碎。 楚晚宁对此很震怒,也很沮丧。 “我都知道了。” “……” 墨燃把装了人魂的灯笼从乾坤囊里拿出来,摆到石凳边,说道:“师尊活着的时候别扭,来到地府了,也只有人魂是老实的。” “我给你做,不过是……” 墨燃扬起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不过是什么? 心怀内疚?怕你饿着?颇为后悔? 这些话他都说不出口。 楚晚宁觉得自己内心是有隐疾的,他总有着强于常人太多的自尊,他把“对别人好”“喜爱一个人”“有所依恋”都看作是一种羞耻的事情。多少年风里雨里,他孤身惯了,成了一株挺拔森严的参天巨木。 这种巨木,从不会像花朵一般枝头乱颤,惹人情动,也不会像藤蔓丝萝,随风摇曳,勾人心痒。 他只那样沉默肃穆地立着,很稳重,也很可靠,他默不作声地给路过的人遮风挡雨,为靠在树下的人纳阴乘凉。 或许是因为生的实在太高了,太繁茂,人们必须要刻意仰起头,才会发现——啊,原来这片温柔的树荫,是他投下的。 但那些过客来来往往,谁都没有扬起过头,谁也没有发现过他。 人的视野总是习惯往比自己低的地方看,至多于自己持平,所以他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成了自然。 世上其实本没有谁是天生是依赖者,天生是被依赖者。 只是总是攀附在强者身上的那些人,会变得越来越娇媚,越来越柔和,舒展开无骨的腰肢,以逢迎、谄媚、蜜语甜言来谋得一片天下。 而另一种人,比如楚晚宁,自他出山以来,他都是被依赖者,这种人会变得越来越刚毅,越来越坚强,后来容颜都成了铁,心成了百炼钢。这些人看惯了别人的软弱、瞧尽世间奴颜媚骨,便极不甘心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柔软来。 他们是握剑的人,须得全副武装,枕戈待旦。 不可露出软肋,更不知何为温柔乡。 日子久了,好像就忘了,其实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是有情有意,有刚有柔的,孩提时也都会哭会笑,会跌倒了自己爬起来,也会渴望有一双手能扶起自己。 他可能也曾期待,期待一个人来扶他。可是等了一次,没有,第二次,还是没有,他在一次次的失落当中,渐渐习惯。待到真的有人来扶他的时候,他只会觉得没有必要,觉得耻辱。 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腿又没断,何必矫情。 那要是腿断了呢,这种人又会想。 哦,只是腿断了而已,又没死,何必矫情。 那要是死了呢。 当了鬼也要想,哎,反正死了,说再多都是矫情。 他们在努力摆脱生为弱者的矫情,但不知不觉,就陷入了另外一种矫情里,一个个罹患自尊病,且无可救药。 墨燃就瞧着这个无可救药的人,看他要说什么。 楚晚宁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抿了抿嘴唇,干巴巴地把汤勺放下了。 他很不开心。 于是半晌后,他蓦地站起,说:“你再试着施个法,我要进引魂灯里去。” “啊……”墨燃愣了一下,笑了,“引魂灯是海螺壳吗?不好意思了就躲进去。” 楚晚宁神情威严,衣袖一拂:“不好意思?你倒说说看,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师尊不好意思当然是因为……” “!”没料到他真的能脸皮厚到讲出来,楚晚宁宛如被针扎了般,怫然道,“你住口。” “因为对我好。” “………………” 墨燃也站了起来,鬼界的红云飘过天空,遮掩着的昏沉弯月探出头来,在地上洒一层清霜,也照亮了墨燃的脸。 他不再笑了,神情是庄严的,郑重其事的。 “师尊,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眼下说的这些话,不知道你回魂之后,还能不能记得,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告诉你。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之一,徒儿从前做了许多荒唐事,明明有着全天下最好的师尊,却还心存怨恨。如今想来,只觉得后悔得很。” 楚晚宁望着他。 墨燃道:“师尊是最好最好的师尊,徒儿是最差最差的徒儿。” 楚晚宁原本内心是有些不安的,但听到墨燃用他可怜巴巴的词藻在努力表达着自己,竭尽全力,却依旧那么笨拙。 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终于是淡淡笑了。 “哦。”他点了点头,重复道,“师尊是最好最好的师尊,徒弟是最差最差的徒弟。你倒终于有了些自知之明。” 楚晚宁从不是个贪心的人,他给别人的很多,自己索要的总是很少,他虽没有得到墨燃的情谊,但能把他当最重要的人,当最好的师尊,那也不错。 他本是个感情上穷得叮当作响的人,那么穷,却不愿意乞讨。 有人愿意给他一小块热乎乎的烧饼啃着。 他觉得很开心,小口小口啃着饼,就很满足了。 倒是墨燃这个蠢家伙,怔怔地瞧着这一片魂魄也被自己逗笑了,心里草长莺飞,说不出的欢喜,他说:“师尊,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比不笑好看。” 楚晚宁反倒不笑了。 自尊病。觉得“好看”是那些野花野草卖弄风情才该得到的褒赞,比如容九之流,他不要。 可墨燃那个没眼力介地还在苦思冥想地赞扬他的好师尊:“师尊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呃……只有那个词能形容……” 他在努力想着怎样的词能表述出方才看到的美好景致。 与笑有关的。 地府的梆子又响三声。 此人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对!含笑九泉!” “……” 楚晚宁这次是真的怒了,他再也不肯理睬墨燃,倏忽挥开衣袖,捧起引魂灯,厉声道:“墨微雨,你啰里啰嗦的还不施法?你若再多讲一句废话,我便自行回那四王宫去,也好过重返人间终日听你的胡言乱语!” 墨燃愣住。 含笑九泉……他用错了吗? 在阴曹地府含着特别好看的笑,没、没毛病啊…… 在路口争执终究有些张扬,墨燃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但既然师尊让他闭嘴,他就闭嘴好了。这样想着,墨燃挠了挠头,把楚晚宁拉到了一个角落。此时他脑海中那缓慢的吟唱已经越来越响了,墨燃试着问怀罪:“大师,快好了吗?” 那边静了片刻,传来笃笃的木鱼声,怀罪的嗓音似乎就在耳边,已变得无比清晰。 “马上了。” 怀罪话音方落,点点金光就从楚晚宁的第二个地魂里飘散而出,面前立着的魂魄随着金光流散变得越来越淡,到最后蓦地化作万道流萤,星河般尽数淌入了魂灯之中。 墨燃听到了大师的颂吟之声,隔着奔流雄浑的黄泉之水传来,隔着静谧安详的忘川芦絮传来。 “何时来归……何时来归……” 一切苦厄都在这悠长到近似于叹息的佛音中被渐渐洗到苍白。墨燃怀抱着引魂灯,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盈,越来越虚无。 “咚!” 一声脆硬的木鱼响。 像是一把利刃,猛然间击碎了这恍惚渺然的诵度。 墨燃猛地睁眼,似被惊醒! 鬼界的一切都消散了,就好像是不久前做的一场大梦。他发现自己躺在竹筏上,竹筏停靠在死生之巅的奈何桥边,竹片子底下是滔滔无止的水流在涌动,浪花在飞溅。 天空是蟹青色的,但已洇染了些薄红,大河两岸竹叶纷飞,万叶千声都是鲜嫩的。 黎明好像要来了。 他恍惚地眨了眨眼。 忽然发现自己怀里的引魂灯没有了,惊得心神俱散,猛然坐起。 “师尊——!” “别喊。” 有人淡淡的说。 墨燃喘着气,犹如历经了噩梦的人,面色苍白地转过脸,瞧见怀罪跽坐于岸上,敲了敲搁在青石上的木鱼,掀起眼皮子。 “你喊,他此刻也听不见。” 引魂灯搁在木鱼边上,溢彩流光,金辉潋滟,楚晚宁的灵魂之力,说不出的漂亮。 怀罪拎起引魂灯,从岩石上站起,朝墨燃点了点头:“墨小施主,你做的很好。” 墨燃一咕噜爬起来,从竹筏上跳到岸上。拉住怀罪急着问:“大师,咱们去霜天殿找师尊的凡身吧?快一点快一点,我怕晚了魂魄就又散了。” 怀罪忍不住笑了:“哪有这么容易散?”然后又道,“你别着急,贫僧已经让薛施主去和贵派掌门言说了,楚晚宁的凡身此刻应已被移至红莲水榭,贫僧要在那里闭关施法,将你师尊的魂魄再次渡入躯体之内。” 墨燃说:“那快走,咱们快走!”瞧见怀罪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忙道:“大师慢来,不急、不急。” 可分明眉毛皱着,脚下意识地往前迈着,还有些想伸手去拉怀罪衣袖,哪有半点不急的模样。 怀罪摇摇头,叹了口气笑道:“小施主急也没有用啊。” 墨燃连连摆手:“不急不急,不急不急,稳妥要紧。” “是啊,稳妥要紧,魂灵离体,不能瞬息附回肉身,否则逆天而行,极易魂飞魄散。贫僧自然是慢慢来。” “对对对,好好好,慢慢来。”墨燃一迭声附和,但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那得要多久师尊才能复生?” 怀罪很平静:“五年。” “原来如此,五年就五……五年??!!” 墨燃大惊失色,觉得自己被噎到了。 “最快五年。” 墨燃:“……………………”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正式苏醒的时候,看到的就会是墨燃2.0了~~来吧!准备系统升级啦! 第120章 师尊闭关 朝曦初破,红霞漫天。时辰虽尚早,但红莲水榭外早已有大批弟子云集。他们身披缟素,皆是垂眸低首,立于道路两边。 “咚——咚——咚——” 通天塔传来晨钟之响,远处有几个人抬着棺材缓慢行近。为首者是薛正雍,贪狼长老,后排是墨燃,薛蒙。左右立着师昧和一位袈裟半旧的僧人。他们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路,从薄雾中渐渐走来。 僧人手提着一盏灯笼,明明天已大亮了,但这灯笼的光辉在白日里竟依旧不减绚烂,金色的光华犹如夏日繁花,粲然夺目。 众弟子纷纷低下头去,凝神敛息。他们已经听闻无悲寺的怀罪大师专程为了玉衡长老赶来,想必这位其貌不扬的僧人便是了。对于这传说中的人物,晚辈们终究还是敬畏压过了好奇,长长的山道上,竟无一人敢仔细打量,只听得芒杖笃笃,垂下的视野里瞧见一双麻草缠出的僧鞋经过,大师便这样飘然行去了,留下众人肃立。 棺材一路稳稳抬着,由于是复生,并非下葬,并没有人哭泣。到了红莲水榭,怀罪环顾一番,说道:“就放在荷花池边吧,那里灵气充沛,便于施法。” “好,全听大师的!”薛正雍引着其余几人,把玄冰棺在那里搁落,“大师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您救了玉衡,便是救了我薛某人半条性命,薛某人定当尽力相助!” “多谢薛掌门好意。”怀罪说道,“贫僧暂无所求,若今后有了,再告与掌门不迟。” “成,那大师可千万别客气。” 怀罪双手合十,浅笑着于薛正雍行了个礼,然后又转身看向其他人:“贫僧不才,替楚长老回魂,需要五年之期。为免去纷扰,自即日起,红莲水榭将闭门谢客,五年后楚长老复生之日,方再重开。” 薛蒙虽然之前就已经听说了,但再次从怀罪口中确认师尊要五年后才会苏醒,不由地还是红了眼眶。默默低下了头。 “诸位施主若有要和楚长老暂别的,便请前去棺边吧,今日之后,要一千多日才能再会了。” 众人便依次去了。 先是薛正雍与诸位长老,他们一一在棺椁前肃立告别,薛正雍道:“愿早日相逢。” 贪狼道:“早醒。” 璇玑道:“愿一切顺遂。” 禄存叹了口气道:“有些羡慕你,五年的岁月冻住了,便愈发不会显得老。” 其余长老也或多或短,各有一番说辞,很快便轮到了薛蒙,薛蒙原本想忍,但他素来意气用事惯了,竟没有忍住,终于又在楚晚宁棺椁边落下泪来。 他一边用力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师尊,你不在我也会好好练刀的,之后灵山大会上,我绝不给你丢脸。等你醒了,我便告诉你我的好名次。我师尊座下,没有言败的徒弟。” 薛正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薛蒙没有像往常一样揽着父亲,而是抽着鼻子倔强地转开了。他不想再在师尊面前当个只依赖父亲的纨绔少年郎。 而后到了师昧,师昧眼眶也是湿润的,没说什么话,低头看了楚晚宁一会儿,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 他走了之后,一朵淡粉色的海棠花轻轻搁在了棺椁中。搁花的那只手仍有些少年形态,却也已经十分修长了。 墨燃立在棺边,风轻轻吹过湖面,送来荷花馥郁的清甜。他额边的碎发被吹得少许纷乱,但他抬起手,整理的却是楚晚宁的容颜。 墨燃抿着唇,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最后,只是有些沙哑的,轻轻道了句:“我等你。” 等你什么? 他没有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说等你醒来,但好像只说这一句,又觉得不够。好像无法表述出他内心充盈着、拥挤着的感情,他的心底像是有滚烫的岩浆在攒动,那些岩浆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出口,便在他心腔里横冲直撞,撞得他发慌发疼。 他觉得总有一天自己的心会被顶破,到时候熔岩将奔流不可收拾,他会在那怒海翻波中被熔成灰烬。 但他如今,还不确定那炽热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所以他只说“等你”。 红莲水榭终是关闭了。 巨大的结界落下,犹如一场分割生死的门,将众人隔绝在外。 从此夏荷芬芳,冬雪岑寂,足足五年,都不再有他人可于水榭中赏。 竹叶萧瑟,海棠花落,从红莲水榭外绵延至山门前,众弟子纷纷跪落,而墨燃、薛蒙、师昧三人跪在这无尽长河的最前头。 薛正雍声振林木,响遏行云:“送,玉衡长老闭关。” 众弟子垂首沉声:“恭送,玉衡长老闭关。” 数千人的声音参差不齐汇聚成流,蓦然炸响在这烟云缭绕的死生之巅,惊得鸦声四起,呕哑嘲哳,绕着树梢却不敢依附。那轰隆隆的人声像是闷雷,碾过滚滚流云,直贯霄汉。 “恭送,师尊闭关。”墨燃轻声说。 长磕而下。 守君五载。 玉衡闭关之后,其座下三名亲传不愿暂师于其余长老,各自修行苦练。 因资质、心法等缘由,师昧与薛蒙留在山上,而墨燃选择了远行。 不过他之所以作出这个抉择,除了他本身适合于历练,更因为重活一世,有很多东西都和曾经不一样了,且不说楚晚宁这边的变化,最让他忧心的是那个假勾陈。 他心里隐有猜测,觉得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的人,说不好也是重生的。毕竟此人对于珍珑棋局的掌握已可以说十有八九,而上辈子直到他自戕而亡,世上也没有第二人可以把这门禁术发挥到如此地步。 调查那人的身份并非他之所长,经历过彩蝶镇一役后,整个修真界都在凝神细瞧,等着那暗夜里的老饕露出狐狸尾巴,此一事,并不需他插手太多。 墨燃知道自己并不聪明,唯灵气浑厚充沛,修行天赋惊人,既然日后注定再有一战,他能做的,便是尽快让自己回到重生前的强悍实力。 前世他是毁灭者。 这辈子,他要去做保护者。 楚晚宁闭关不久后,墨燃站在死生之巅的山门前。 他背着行囊,将远行。 来送他的人不多,薛正雍、王夫人,还有师昧。 薛正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尴尬地说:“蒙儿不来,他说……” 墨燃笑了:“他说他要在林中练刀,没工夫来送我?” “……”薛正雍更尴尬了,不由地骂道,“那混小子真不懂事!” 墨燃笑道:“他一心想在灵山大会上夺首,练得勤快些是应该的。给师尊长面子就靠他了。” 薛正雍犹豫地看了墨燃两眼,道:“灵山大会是正统仙术的竞技巅峰,燃儿此去四海云游,虽能大有长劲,但恐怕大会不认那三教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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