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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好起来? 玄烨靠在迎枕上,眼前仍有些晕,脑子却还算清楚:“……她胎息未稳,不能伤神。” 何况以她的脾气,知道后说不定会赶过来,到时不但是孩子,连她自己的身体都可能有危险。 ——虽然他真的很想见她…… 顾问行:“可娘娘数日不见御前音讯,很可能会疑虑。不然先着人捎几句话回去?” 玄烨当然知道她肯定在疑惑,他也不是没想过随便编些什么糊弄她。可两人的联络一向都是亲笔,没有亲笔,只着人传话,便如欲盖弥彰。 ——以她的聪慧,可能会比现在想的更多。 玄烨叹气,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一片混沌,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拖得一时是一时吧……” 若是最后能够痊愈,万事自然迎刃而解。 若是不能……希望她能保重自身。 其实玄烨病了这些时日,身体每况愈下,虽然黄升的面上仍保持着镇定,但玄烨却已心中有数。 ——他必须要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和准备了。 玄烨两眼放空望着帐子顶,缓缓开口:“传太子和……三阿哥,速来御前听命……取圣旨来。” * 畅春园中。 沈菡已有数日没有收到玄烨的信件,内阁的折子和她的私信发出后也是石沉大海——这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沈菡的眉间凝着一抹深深的思虑,若不是有事发生,玄烨是绝不会这么多天杳无音讯的。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碰上了噶尔丹,已经开始交战了? 可是这才走了没多久,噶尔丹不是在漠北吗? 而且就算真的碰上了,这得是打得多激烈才能连封信都没空回…… 还是说,他回不了? 沈菡想到这儿,心脏极速地抽疼了一下,然后她的心就乱了。 ——虽然历史上康熙活到年届古稀,但现在历史已经变了这么多,未来早就难以预测了。 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沈菡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季纶突然面色凝重地从外间进来,还示意沈菡屏退众人。 沈菡看了眼紫裳,紫裳赶紧带人退出去。 季纶这才上前低声道:“主子,李玉适才来报,步军统领费扬古突然去了无逸斋传旨,命太子与三阿哥即刻前往御前见驾。” 沈菡心里一跳:“李玉可有说所为何事?” 季纶摇头:“不曾。” 沈菡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有什么迅速一闪而过,她……不敢细想。 紫裳正在门外候着,听到屋内主子传唤,连忙开门进去。 ——却见主子正面色惨白扶着炕桌,神色不对。紫裳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主子,这是怎么了?” 沈菡摆摆手,一时却没说出话来:“……” 紫裳着急:“主子?” 沈菡现在的思绪有些混乱,她压下那些可怕的想法,勉强镇定下来道:“去取印鉴,传步军统领费扬古速来渊鉴斋见我。另外……让四阿哥等会儿也来一趟。” “是。” 步军统领费扬古是个身材高大健硕的满洲汉子,为人寡言肃穆,低调沉稳,在京中的一众高官显贵中并不起眼。 ——但他却是玄烨心腹中的心腹,掌握着九门乃至整个京城的防卫之权。 费扬古听到贵妃传召,很快便从无逸斋赶到了渊鉴斋,但他行完礼后却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屋内等候吩咐。 沈菡没有开口问玄烨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传召太子。 她只是沉默地对着费扬古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上面安静地放着一枚印鉴。 费扬古目光一动,微微攥了攥拳,不动声色地跪下听命,但仍未言语。 沈菡缓缓开口:“皇上临行前曾对大人说,‘见此印,便如见朕;侍贵妃,当如侍朕’。不知大人,可还记得?” 费扬古心里一紧:“……是,臣不敢忘。” 沈菡收回印鉴,紧紧攥住:“好。那我现在问你,如今京里,九门是否已经封禁。” 费扬古:“……” 沈菡死死盯着他,两人一坐一跪,沉默地对峙着。 费扬古额上见汗,他的眼前便是贵妃握着印鉴的手,不得不开口作答:“……是。” 沈菡心里咯噔一声,坚硬的印鉴攥在手心里,生疼:“那京城,是否已经戒严。” “……是。” 沈菡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既然如此,畅春园……大人又作何打算。” 费扬古犹豫片刻,最终低下头吐实道:“臣领圣上谕旨,即刻封闭畅春园上下,所有人一概不许出入。臣此次前来,乃为着人护送太子及三阿哥前往御前。” 沈菡心底发沉:“还有吗?” 可有只言片语…….送来给她。 费扬古顿了一下方道:“皇上原有密令,不许任何人惊扰到娘娘。” 只是没想到德贵妃这般敏锐,竟真的猜到了。 费扬古:“但皇上也吩咐了臣,若实在瞒不过,让娘娘知道了实情,命臣交予娘娘一道密旨。” 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沈菡迟疑地接过,打开。 上面确实是玄烨的亲笔,但较往日的字迹,笔锋显得孱弱无力,甚至带着颤抖的痕迹。 方方正正的鲜红色玺印是如此刺目,径直刺入了沈菡的心里。 沈菡沉默地看完所有内容,心口涌上一阵一阵的绞痛,连捏着卷轴的手指都有些疼了…… 但她硬生生强忍住了涌上来的泪水,平静道:“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本宫,御前究竟发生何事了吗?” 这一点,费扬古倒是没有犹豫,答得干脆:“娘娘恕罪,臣确实不知。” 皇上只会指派任务,却不会与他的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菡停顿了一瞬,声音低不可闻:“……那如今,圣躬是否安泰?”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 费扬古艰难道:“……臣,不知。” 沈菡木然半晌,最后轻轻抚了抚未见起伏的肚子,下了决定。 * 无逸斋。 太子自那日从寿萱春永议事回来后便一直郁郁寡欢。 原本玄烨此次亲征,没有命太子监国,而是委任了内阁的大学士和南书房的翰林处理朝政,监理国事,就已经令胤礽失望不已。 但失望归失望,胤礽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他如今年未弱冠,除了读书又从未处理过政务,缺少历练,在朝中威信也不足。 汗阿玛许是怕他压服不足众人,监国会导致后方不稳,这才没有委任他吧。 胤礽安慰自己,他还年轻,汗阿玛的考虑是有道理的。 他只要继续努力学习,等过两年他长到胤褆的岁数,汗阿玛一定会对他委以重任的。 ——但这种自我安慰,从寿萱春永回来后就灰飞烟灭了。 胤礽在寿萱春永清楚地见到——步军统领费扬古、内务府总管大臣海拉逊对德贵妃言听计从,德贵妃调用八旗护军易如反掌。 而只要手握八旗营兵,畅春园,紫禁城,乃至整个京城的防卫,实则皆牢牢握在德贵妃的手里。 因为此事,连刑部尚书,甚至伊桑阿都不得不俯首听德贵妃吩咐。 这让胤礽…… 很难不多想。 也很难不恐惧。 胤礽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这个太子是如此单薄! 他两手空空,不但调动不了一兵一卒,甚至连朝中的大臣都更服从“贵妃”的话,而不是他这个太子的话。 若有翌日,他这个太子,真的敌得过“贵妃”吗? 恰在此时,胤礽接到了玄烨的传召…… 无逸斋开始收拾车马,渊鉴斋中沈菡和费扬古却仍在对峙。 费扬古听完沈菡的打算,拒绝得十分干脆,他跪下道:“娘娘,请恕臣不能从命。万岁有令,不许任何人惊扰娘娘。如今臣未能瞒住娘娘,使您受惊已是违旨。若再抗旨送您去御前,届时凤体龙胎有伤,臣百死莫赎!” 第181章 相见 费扬古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的青砖上, 姿态臣服,语气却是毫不动容的拒绝。——纵使德贵妃有密印,但事关皇嗣安危, 这等抄家灭族的罪过,他也担不起! 沈菡已经就此事和他理论好一会儿,偏这人就是要认这个死理,死活不送她去。 沈菡忍无可忍, 终于怒了——她现在能保持住理智在这儿与他周旋这么久已是极限,实际上她如今心急如焚, 根本没空在这儿和他纠缠。 沈菡冷笑,既然讲道理行不通, 行, 那就都别讲道理了! 她可不是朝廷的大臣, 要和他讲官场规矩。 ——她是个宠妃, 还是个怀着孕的女人, 她完全可以不讲理! 沈菡从榻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步军统领,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本宫并非在与你商议, 只是通知你。你若是配合, 将本宫好好送去营前, 咱们自然相安无事。但你若是不配合……” 她轻抚着肚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今日本宫血溅当场, 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不是怕损伤龙胎吗?要不要现在就来试试,看你的九族脖子够不够硬? 费扬古:“……” * 畅春园东门。 胤禛扶着沈菡上马车:“额娘,此去一路颠簸, 切勿疾行,您要多当心。” 沈菡走得匆忙, 根本来不及安排琐事——且圣驾似有不测这等大事,她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好在胤禛懂事,太子和三哥突然收拾行李,现在连额娘也要走,胤禛一听便知事情重大:“您放心,儿子会看好弟妹,帮着姐姐照管好园子的。” 沈菡看着儿子年轻的面庞,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拍拍他的手:“好。” 这一去前途未卜,希望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要连累她的孩子。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 * 因为沈菡有孕,为了保证龙胎无虞,没有人敢让她像太子和三阿哥那般急行赶路,只能乘车缓行。 所以她比太子等人晚了整整两天,才到达位于喀喇河屯以北的正红旗鹰庄。 玄烨的身体状况比起前两日虽有好转,但心情却是雾霭沉沉,并没有随着太子和三阿哥的到来好转半分,反而更加压抑苦闷。 顾问行急匆匆地进来禀报:“万岁,贵妃娘娘的凤驾到了!” 玄烨先是一愣,什么? 继而一惊:“她怎么来了?她还好吗?” 话音刚落,沈菡已经疾步进了营帐,一眼便瞧见了榻上憔悴虚弱又苍白的玄烨。 …… 沈菡在马车里赶了整整三天的路,因为车队走得慢慢悠悠,憋得她一肚子火。 可是当她踏入营帐,听见玄烨的话,看见他这副凄惨的样子,她的火气却又如初晴后消融的积雪,一点一点化掉了…… 两人隔着几步对视一眼,沈菡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见他虽面容憔悴,但精神尚可——至少还活着,比她想象中昏迷濒死的样子也要好很多。 她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一直惶恐不安高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来。 沈菡解下身上的薄斗篷递给顾问行,走到榻边坐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油头满面,胡子拉碴,看起来一脸颓废,活生生像老了十岁。 玄烨:“……这不是病了吗。” 怎么看她的样子却像他生的根本不是大病一样。 玄烨:“你怎么样,这么赶过来,身体不要紧吗?” 他让顾问行赶紧去传黄升。 沈菡:“不用,我没事。” 她拽过玄烨脑袋后面泛着油光的辫子看了看,皱眉:“病了治病就是,搞得那么颓丧做什么?” 她转头吩咐顾问行:“去取牙皂来,对了,把修面的太监也叫过来,再去取一套干净衣裳。” 跟着又让紫裳去把她行李中那套象牙梳具找出来。 一时间,去抬热水的,去准备家什的,因为娘娘到了去准备茶点的,去给万岁取衣裳的…… 死气沉沉的御帐终于有了点儿生气,恐惧忐忑了数日的御前太监们,生龙活虎地忙起来。 趁着取东西的间隙,沈菡起身把玄烨的床帐放下了。 玄烨刚想问怎么了,沈菡又探进头来把他往床里推了推:“你进去点儿,我让人打开帐篷门通通风,别吹着你。” 说完她自顾自退出去,嘴里还在嘟囔:“这骨子味儿。” 玄烨:“……” 通过风散过味,等东西都取来后,沈菡又让人把帐篷四周都关严实:“不要进了风。” 一切准备就绪,沈菡这才把床帘拉开,扶着玄烨靠坐起来:“你这么半侧过来就行,不费力。” 她一点一点解开玄烨的辫子,先用粗齿梳子把头发从根到梢通顺、通开,再用粗齿篦子蘸着牙皂,篦掉头发中的污垢。 然后换成密齿篦子,开始篦发根和头皮屑。 牙皂是宫里用来洗发的洗涤剂,篦子齿密且极富弹性,反复这般篦头,可以解痒除垢,不管是短发还是长发,都能篦得干干净净,达到‘干浴发’的效果。 理过头发修完面,沈菡又用蘸了热水的手巾闷在帐子里擦了擦他的脖子、前胸和后背,边擦边念叨:“也不知你这到底是闷了几日,都臭了。” 自从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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