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檐角上飞檐走兽。 早先出门时还日光满地,如今天色却灰蒙蒙的,半点日光也无。 烟青色长空横亘在眼前,不多时,远处雷声大作,瓢泼大雨笼在京城之上。 御书房上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廊檐下宫人手持戳灯,遥遥瞧见宋令枝,忙忙福身上前。 “娘娘,陛下还在仪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娘娘还是先去偏殿避避雨。” 雨雾朦胧,沁凉雨珠顺着檐角往下滚落,少许雨丝摇曳,落在宋令枝脸上。 她轻声:“陛下还在议事?” 宫人低垂着脑袋,眼神闪躲,战战兢兢道:“……是、是。” 她颤巍巍,“娘娘,陛下还在同使臣议事。” 宋令枝唇角笑意浅淡:“从早上到现在?” 宫人颤抖着点头,语无伦次:“是、陛下确实一直在御书房。” 宋令枝气定神闲:“知道了,我在这里等着陛下就是,这里不用你了,下去罢。” 皇后的话,宫人自然不敢忤逆,颤着眼皮望宋令枝一眼后,又悄声退下。 大雨倾盆,雨水落在芭蕉树上,满园雨幕晃动。 白芷垂手侍立在宋令枝身后,满脸担忧:“娘娘,陛下兴许还未忙完,娘娘何不先回宫,待陛下……” 一语未落,身后紧阖的槅扇木门忽然被人推开。 沈砚一身金丝滚边象牙白长袍,竹骨伞轻抬,一双墨色眼眸落在雨幕中,清冽冷静。 白芷一惊,遥遥同沈砚福身行礼。 宋令枝站在檐下,隔着雨幕,她看见沈砚一步一步朝自己醒来。 白芷识趣退下,顷刻间乌木长廊上只剩宋令枝和沈砚二人。 沈砚还站在雨中,朦胧雨幕淅淅沥沥,他轻声,直言不讳:“……见过孟瑞了?” 乌皮六合靴穿过雨幕,在宋令枝身旁停下。 竹骨伞落满雨水,雨珠顺着伞面往下,蜿蜒一地。 宋令枝盯着地上迤逦的水迹片刻,雨珠晶莹剔透,映着二人颀长的身影。 她声音轻轻,垂首望着地上,目光并未落在沈砚身上。 “你昨夜……是不是不曾喝醉?” 那一瞬间沈砚眼中的清亮澄澈并非是宋令枝的错觉,沈砚一直都是清醒的。 自己关心则乱,还好心将人送回榻上。 宋令枝愤愤咬牙,当时自己就该转身离开的。 沈砚不语。 宋令枝扬起双眸:“昨夜你问我……” “宋令枝。” 低哑声音伴着雨声,点点滴滴落在宋令枝耳边。 沈砚手指仍握在伞柄上,指骨分明,修长手指泛着白色。 握着伞柄的力道极重极重。 沈砚声音低低:“昨夜我喝醉了。” 他别过脸,避开宋令枝望过来的目光,“夜深了,我送你回宫。” 竹骨伞倾斜在地上,沈砚刚抬起,忽而又被人牢牢按下。 宋令枝手掌撑在伞面上,冰凉雨水滑过她手心。 她低声一笑:“……是吗?” 步步紧逼,宋令枝掌心压在伞上,不让沈砚移开半分。 雨水顺着台矶往下,天地万物好像只剩下雨声,檐角下铁马叮咚晃悠,震碎一地的雨声。 四目相对,二人眼中只有彼此。 宋令枝仰眸,目光自下往上:“沈砚,你问我,是不是真心留在宫里的?” 握着伞柄的手再次攥紧,沈砚脸色阴沉,黑眸森寒阴翳。 他面无表情:“宋令枝,我……” 握着伞柄的手指冰凉,倏然,有温热手心覆在沈砚手背上方。 他垂首侧目。 同样的一把伞,如今正由自己和宋令枝握着。 伞面上的雨珠再次滚落,横亘在二人中间。 宋令枝手指往下,一点一点掰开沈砚的手,同沈砚十指相扣。 她声音轻而缓:“不是要送我回宫,走罢。” 雨幕沉沉,缥缈雾气随风浮动。 沈砚皱眉,驻足在原地。 “宋令枝,你……” 手指一松,手中的竹骨伞顷刻落到宋令枝手上。 沈砚双眉拢紧,眉宇间笼罩着阴霾沉沉,沈砚冷声,“可是孟瑞说了什么?” 宋令枝淡声:“嗯,说了。” 背对着沈砚,宋令枝双眸染上氤氲水雾,薄薄的一层。 纤长睫毛浸润在水雾中,宋令枝咽下喉中的哽咽,她哑声:“沈砚,我说过我不喜欢鬼的。” 沈砚狐疑拢眉:“你……” 宋令枝忽的转首,眼中泛着莹莹水雾:“孟老先生说你的身子挺不过四十……” “那是他……” “他说你故意不吃药,且先前苏老爷子给的方子都是寒性之物……” 若是长久吃那方子,最后只会药石无医。 泪珠从宋令枝眼角下滚落,宋令枝嗓音喑哑,“你若是真的出事,我定然回江南,让祖母重新替我择一门顶顶好的亲事……” “宋令枝——” 沈砚冷声,手指牢牢攥着宋令枝的手腕。他指尖沁凉,落在宋令枝温热手背上。 沈砚眸色阴翳:“你再说一遍,你想回……” 蓦地,宋令枝忽然踮起脚。 雨幕氤氲在她身后,宋令枝踮脚,在沈砚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她嗓音低低,如烟如雾落在沈砚耳边。 “毕竟我的夫君,从来都不信我是真心留在他身边的。” 温热气息洒落,转瞬即逝。 沈砚瞳孔骤紧,眼中难得流露出几分惊诧之色。 宋令枝下巴轻抬:“倒不如重新择一门……” 余音消失在唇齿间,落在唇上的力道重重。 沈砚哑声:“……你敢?” 宋令枝大着胆子:“我若是真成了寡妇……” 余下的话再次消匿,廊檐下只剩下两道相拥的人影。 “宋令枝。” “……嗯?” 沈砚眼眸低垂,良久,方轻轻开口。 “你不能骗我。” 作者有话说: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出自白居易《大林寺桃花》 92 ☪ 第九十二章 ◎山寺桃花始盛开*◎ 第九十二章 雨声淅沥, 满园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明枝宫上下掌灯,光影交错。 青纱帐慢低垂, 重重影子晃动。 吻落在眼角, 唇上。 似长饮一壶酒酿, 酒香四溢,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纤长白净脖颈高高仰着, 落在宋令枝唇上的薄唇一路往下。 肩颈颤栗。 宋令枝身子一抖, 遽然睁开眼,一双如秋水眸子潋滟迷蒙, 涟漪渐起。 透过重重帐幔, 隐约可见上方悬着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灯笼。 光影昏黄, 点点滴滴笼罩在二人肩上。 锦袍交叠在一处,宋令枝纤细手指轻垂在榻边, 倏地,素手纤纤,轻挽住沈砚衣袂。 “等、等等。” 宋令枝偏过头, 不敢直视沈砚一双深黑眸子, 红唇嗫嚅,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涨起薄薄的绯色。 宋令枝咬紧下唇, 少顷,唇齿间方轻轻吐露出几字。 “你别、别再吃药了。” 沈砚凝眉垂眸, 嗓音揉着喑哑低沉:“……宋令枝。” 宋令枝耳尖如红梅点缀,嫣红一片,她整个人似泡在剑南春的酒酿中, 醉得迷糊, 连说话也不利索。 “不是有、有锦匣吗?” 轰隆一声—— 窗外忽然滚过一道惊雷, 大雨瓢泼,园中树影摇曳,飒飒风声掠过楹花窗子。 满园寂寥安静。 半晌,殿中隐约有低低呜咽声传出,细碎凌乱。 . 一场秋雨一场寒,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一年寒冬。 寒冬腊月,长街上人头攒动,三三两两的小孩围坐在一处。 遥遥听见七宝香车的铃声,小孩踮脚,好奇抬眼张望。 七宝香车前悬着的银铃晃动,叮咚清脆,而后在善缘堂前停下。 这银铃,还是啾啾先前贪玩,爬着上去戴上的,无奈她身量尚小,小萝卜头一个,再怎么拿脚凳踩,也够不着马车顶端。 她人又逞强,不肯他人搭手。 最后还是陆承璟出面,亲自抱着啾啾,少年长身玉立,轻而易举够上马车边边。 今夜是除夕,善缘堂的孩子亦不用上课,围着坐在一处包饺子。 案几上面粉乱飞,隔着半掩的支摘窗,亦能听见屋内传出的笑声。 有婆子从廊檐下走过,眼尖,看见宋令枝,忙忙福身请安。 转而欲唤屋内的孩子过来给宋令枝磕头请安,宋令枝摇摇头,笑道。 “难得学里放假,让他们好好顽才是正经,莫拘束了。” 婆子连声应“是”,又满脸堆笑。 “前儿娘娘赏的压岁锞子,老奴今早也都送去孩子手上,连着新制的锦衣一起。娘娘心善,如今京中上下,也没见小孩无家可归,挨冻受饿了。” 婆子叠声笑,“几个年长的孩子也被几家掌柜相中,待年后他们若是想去,亦可去那边作学徒。” 宋令枝点点头:“由着他们便是。” 说着话,忽的却见善缘堂门口有马车停下。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从马车跳下,跌跌撞撞闯入善缘堂。 身后是云黎无可奈何的声音:“啾啾,仔细脚下,可别……” 话音未了,啾啾脚一歪,整个人直愣愣扑进雪地。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皑皑白雪堆积在园中,足有一尺多高。 摔了倒不会疼,只是易受寒。 白芷忙提裙踱步过去,从雪中捞起小姑娘,又为她拂去衣衫上的白雪。 往日轻易不掉泪的啾啾,此刻却哇哇大哭,坐在白芷怀里嚎啕大哭。 宋令枝一惊,只当是明眠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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