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一支羊脂色茉莉小簪。 公主先前瞧过宋令枝挽过这个发髻,如今也跟着学上一学,无奈王宫中的侍女不懂大周的发髻,磨蹭许久,也只勉强挽了一个五六分相像的。 公主盯着宋令枝垂在身后的乌发瞧,干瘪瘪憋出一句:“你这头发,怎么弄的?” 她抿唇,眼神闪躲,“还挺好看的,赶明儿我也让我侍女学学。” 宋令枝粲然一笑,朝公主挥手,示意她坐在妆台前,又命白芷端来妆匣。 紫檀漆木妆匣翻开,各色簪花棒罗列,上方嵌着硕大莹润的珍珠,轻轻一转,些许粉末从珍珠散落,倒在公主掌心。 公主瞠目结舌:“这是何物,怎的我从前不曾见过?弗洛安从未见过这样的珍珠。” 宋令枝笑笑,又翻开手边的一个锦匣,口脂如星盘罗列。 公主眼珠瞪得更圆了,熠熠生辉:“这个好看!”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铜镜前映出一张姣好容颜,公主小心翼翼挽着鬓间的双螺髻,绛色口脂莹润,似春日桃红。 公主左右端详铜镜中的自己,又从怀里掏出靶镜,眉开眼笑:“宋姐姐,我明日还能来找你不成?” 公主喜笑颜开,“你这里真好,怪不得二□□日都想来。” 宋令枝唇角笑意稍敛:“……魏子渊?他何时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他。” 公主自知说错话,目光闪躲,不敢直视宋令枝的眼睛。 魏子渊确实日日都来,白日王宫琐事多,魏子渊这些年不在宫中,好些事都要重新学,只能夜里偷偷出宫。 无奈那时宋令枝已经睡下,魏子渊只站在窗下瞧。 公主眼中流露出几分嘲讽:“胆子真小,怪不得不招宋姐姐的喜欢。” 宋令枝差点呛住,她满脸震惊:“……什么?” 公主喃喃低语:“并非是我胡说,二哥哥自己同父王母后说的。” 弗洛安王闻得魏子渊不讨佳人欢心,还笑了好一阵,又帮着魏子渊出谋划策,深怕他日后娶不到王妃。 “二哥哥还同父王说,我年龄尚小,若是孤身一人去大周,难保不会受人欺负。” 弗洛安王深思熟虑了一夜,终不再坚持让公主前往大周,只命使臣携贺礼送去。 公主一手托着腮,又怕窗外秋雨吹乱自己的发髻,时不时掏出袖中靶镜瞧自己一眼,正正发髻。 许是血浓于水,即便同魏子渊相处的时日不长,公主却半点也不觉得陌生,只道。 “宋姐姐,二哥哥说大周皇帝一点也不好,这话可是真的?宋姐姐可见过他?” ……大周皇帝,沈砚。 宋令枝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玉簪,簪子尖锐,掐着掌心。 思绪飘远,忽的有人大跨步行至宋令枝身前,抬手自她手中夺走玉簪,魏子渊双眉紧拢。 视线下移,宋令枝掌心多出一道深深红痕,玉簪上的玛瑙在手心拓出清晰印痕,隐约有血丝渗出。 公主错愕:“宋姐姐,你的手……” 魏子渊转身侧目,下起逐客令:“你先出去。” 公主不乐意,扬头不甘心:“凭什么,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明明是我……” 魏子渊一双琥珀眸子直直盯着人,面若冰霜。 公主讷讷,双唇嗫嚅。末了甩袖转身,倏然又嫌自己动作剧烈,深怕弄乱自己的发髻,忙忙往铜镜望了好几眼。 发髻完好如初,公主心满意足,愤愤朝魏子渊瞪了一眼,故意越过人,和宋令枝道别。 “宋姐姐,我明日再来找你。” 魏子渊半点也不客气:“明日也不许来。” 公主冷笑,反唇相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二哥哥还是等成了弗洛安王,再来同我说这话。” 兄妹两人只要见面,定会拌嘴,最后不欢而散。 门口守着的宫人见怪不怪。 宋令枝拂开魏子渊攥着自己掌心的手,一双柳叶眉轻蹙:“公主人很好,你莫要这般说她。” 话落,又命白芷下楼送人,连着公主方才喜欢的脂粉香料,一并都送至公主马车上。 白芷福身应了声“是”,轻轻退下。 槅扇木门阖上,转眼,房中只剩下宋令枝和魏子渊二人。 萧瑟秋雨自檐角滚落,雨珠晶莹通透。 魏子渊曲膝俯身,沉沉视线落在宋令枝脸上,握着宋令枝手腕的手指白净修长。 宋令枝掌心的伤口不深,浅浅敷上一层药膏便可,并无大碍。 沁凉的药膏落在掌心,宋令枝下意识收回手。 手腕挣脱不开,魏子渊握着那抹纤细手腕,他嗓音低哑,透着无尽的寂寥落寞。 许是来得急,魏子渊肩上落满几滴雨,似在大雨中淋湿、无家可归的湿漉漉小狗。 “枝枝,所有人都很好,只有我不好,是吗?” 宋令枝遽然抬头,脱口而出:“我并未说过这话。” 魏子渊目光幽深:“那你为何想要离开?如若我今日不来,是不是明日就见不到你了。” 宋令枝红唇轻张,半晌,也说不出半个字。 魏子渊说的是实话。 她确实想要回家,想着回到有祖母有父亲的地方,远离是非纠葛。 魏子渊眸光黯淡。 “先前托格林伊采买的玛瑙还未到,你留在弗洛安,待验货后再走。我同父王母后说过了,他们不会再提亲事二字,那日在宴上,是父王误会你我二人的关系。” 魏子渊缓缓抬起眼皮,“枝枝,日后都不会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可以等。” 宋令枝怔忪许久。 良久,方低声开口,“魏子渊,我可能……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不会喜欢沈砚,也不会再喜欢上他人,所以无需在她心上花心思了。 她不值得的。 魏子渊眼眸轻动,一双眼睛如弓月:“值不值得,我说了才算。” 他弯唇,笑意似涟漪,在魏子渊眼中氤氲而开。 “枝枝,从你自金明寺带我走的那一日,我就是你的人,那时是,现下是,以后也是。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 他垂首敛眸,琥珀眸子染上落寞寂寥。 “只要别赶我走,你做什么都可以。” …… …… 那日之后魏子渊果真没再来客栈,只是宋令枝每日窗前都会多一支时鲜采撷的桂花。花蕊累累,争先斗艳。 花瓣上露珠轻垂,映着满天秋色。 也不知道魏子渊是何时染上的习惯,竟也会飞檐走壁了。 空中遥遥传来七宝香车的声音,马车上悬着的铃铛清透悦耳,公主踩着脚凳跃下,顾不得侍女搀扶,提裙匆匆奔上楼。 “宋姐姐,你瞧我今日的锦裙,好不好看?” 杨妃色牡丹花纹蝉翼纱曳地,公主鬓间的点翠珍珠碧玉步摇轻晃。 公主和宋令枝二人皆擅丹青,这步摇乃是宋令枝自己画的,花样虽是大周的,却又融合了弗洛安女子往日的喜好,稍做了改动。 公主挨着宋令枝坐在榻上,半张脸贴在宋令枝臂弯。 她只是戴着步摇半日,翌日格林伊多宝阁的点翠玛瑙碧玉步摇遭人一抢而空,城中贵女争相模仿公主的打扮。 公主眼睛弯弯:“母后也夸我好看呢。” 余光瞥见汝窑美人瓢中的桂花,公主无语:“又是二哥送来的?好小气一人,我若是送给宋姐姐,定让人将整个桂花林都送来,哪有人只送一支的。” 宋令枝笑着推开肩上的人,自书案上取下一张画纸,递给公主瞧:“昨夜我睡不着,又将耳坠改了改,你觉得这个如何?” 公主凑过去,眼睛一亮:“这也是拿玛瑙做的?大周人果然心思精巧,我纵是有一屋子的玛瑙,也想不到做出这样的物什。” 公主弯眼笑笑,“若是日后有机会,我定要去大周好好瞧瞧。” 手中的蟹爪笔握紧,秋风飒飒,自支摘窗前掠过,暗香浮动。 宋令枝眼中笑意渐淡:“大周……也不是样样都好的。” 公主不明所以:“难道还有不好的吗?我还以为大周都同宋姐姐一样,人人如仙子下凡。你们大周不是有个词叫……” 公主凝眉苦思,而后抚掌大乐,“钟灵毓秀!”她粲然一笑,“若是大周人人都同宋姐姐一般,我定乐不思蜀,流连忘返。” 宋令枝轻笑:“油嘴滑舌。” 公主轻声哼哼:“我说的都是实话,宋姐姐若不信,大可剖出我的心瞧上一瞧。” 话犹未了,脑门上挨了宋令枝一记敲打:“少看乱七八糟的话本。” 公主不满捂着额头:“那是白芷姐姐给我的,让我学大周语用的,才不是乱七八糟。” 一场秋雨拂过,苍苔参差。 楼下。 客栈前三三两两的商人驮着货物,他们刚下船,同客栈掌柜讨杯水喝。 商人满嘴络腮,操..着浓浓的口音:“那些人,一看就不是我等平民惹得起,非富即贵。你知道那人身上穿的是锦袍是什么料子吗?那可是金羽丝,一尺难求。” 商人喃喃自语,“瞧他身后跟着的侍卫,个个凶神恶煞,许是京城来的闲散王爷,又或是京里哪位大人物,我瞧他们刚刚去的……好像是平海岛。” 掌柜笑着道:“理他是谁,横竖与我们不相干,总不能是新帝南巡罢?” 商人哈哈大笑:“那自然不是。”他悄声,“若是真的,我是不是也算面过圣了?不行不行,这事我定要同我家娘子好好吹嘘吹嘘!” 雨丝摇曳,吹散了商人和掌柜的笑声。 宋令枝顾着改耳坠的花样,自然无暇顾及楼下的闲聊。 一树桂花吹落。 …… 海风咸湿。 空中细雨婆娑,雨雾朦胧。 一辆马车静静泊在长街旁,墨绿车帘卷起一角,岳栩压低声音。 “主子,那香娘子确实在香料铺子,秋雁姑娘也在。” 本该死在大火中,被一卷草席丢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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