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妈笑着福身:“是,这一锦匣皆是老爷带回来的珍稀药材,不光有千年人参,这血燕雪蛤也是极好的。” 宋老夫人点点头:“打发人给严先生送去,也算我们的心意,别亏待了人家。” …… 西苑幽静,积雪消融。 一众丫鬟婆子手捧掐丝掐金锦匣,自廊檐下穿过。 知沈砚不喜人叨扰,丫鬟轻手轻脚在案几上铺上铺了红毡,又小心翼翼放上锦匣。 除送来的药材外,另有宝石玉袂,金玉如意十余箱。 岳栩清点后,逐一让人搬去库房。宋家出手阔绰,随便送人之物,都是价值连城。 而后又将清单送至沈砚案前。 花梨大理石书案上设一方官窑三足洗,沈砚端坐其后,眉眼淡淡,似笼一层轻薄烟雾。 岳栩毕恭毕敬:“主子,宋瀚远等人已过了云州。” 宋家商队声势浩大,光是商船就有不少,船上一应吃食具备,亦有弓箭手数百名,以备不时之需。 岳栩将一薄薄纸张递上,“主子,宋家的家产除明面外,还有纸上这些。” 名扬天下的云溪茶庄,京城最有名的醉仙楼,闽州人来人往的青山酒肆…… 宋瀚远为人谨慎,做事隐蔽,岳栩颇费了些功夫,方一一寻得。 沈砚视线漫不经心在纸上掠过,他身影隐在光影之外,晦暗不明。 指间的青玉扳指解下,沈砚抬首,指骨轻轻在案上敲打。 ……宋令枝认得自己的字。 自那日宋令枝在书院说错话,回来后沈砚便将身边的人细查了一遍。 无人有嫌疑,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后曾将自己的字拿给宋令枝看过。宋令枝的丹青,也是京中名师赵旭所授。 宋家家底不薄,名下的茶庄酒肆都是埋暗桩、传达消息的好去处,也怪道皇后会如此看重宋令枝。 青玉扳指在案上发出清脆声响,窗外明月高悬,银辉轻洒落在扳指上。 沈砚身影如竹,清冷声音伴着月光:“我听说,宋瀚远爱女如命。” 岳栩低头:“是,属下还听闻,宋瀚远不忍女儿受委屈,故而想着招婿,想来府上那位贺公子,便是日后宋家的姑爷,二人还约了上巳节出游。” 青玉扳指转动,终在掌心停下。 沈砚低眸。 爱女如命。 也不知道宋令枝的命,宋瀚远肯拿多少家产来换。 16 ☪ 第十六章 ◎未卜先知◎ 第十六章 展眼已是上巳节。 今儿是三月三,园中彩带飘仙,皆是用花枝柳叶编织成的各色玩意。遥遥望去,花团锦簇,目不暇接。 月洞窗拿窗棂高高支起,日光满地。 宋令枝坐在妆镜前,任由秋雁和白芷为自己描眉画唇。镜中女子明眸皓齿,玉肌莹彻。 杨妃色牡丹宝相花纹纱裙迤逦曳地,鬓间金镶珠宝半翅蝶玉簪点缀,人比花娇,燕妒莺惭。 描金洋漆案几上的水仙盆点缀几处宣石,鼎焚玉兰之香,香烟氤氲而起,隐隐的,空中还有百合花香浮动。 宋令枝秋眸微阖,晨间起得早,她这会子昏昏欲睡:“这香炉怎么还多了百合,可是放错了香饼?” 秋雁在身后笑:“哪里是放错了香饼,姑娘睁眼瞧瞧。” 铜镜中,秋雁一双眼睛笑如弓月,手心摊开,却是一个描金玻璃小瓶:“这是拿前儿老爷送回来的香料调的,姑娘闻闻可还使得?” 花香甘洌清润,不似寻常买的香饼那般呛人。 宋令枝面露赞许之意:“果真不错。” 秋雁眉开眼笑:“百合香甜,用在今日再好不过,贺公子定然也是喜欢的。” 宋令枝双颊染上胭脂,随手抄起案上团扇,往秋雁怀里摔去:“少胡说。” 秋雁笑嘻嘻,拉着白芷和自己一道:“奴婢哪敢胡说,姑娘若不信,大可问白芷姐姐。贺公子为人极好,奴婢瞧他待姑娘也上心。” 她笑着凑近宋令枝,悄声道,“奴婢听服侍贺公子的丫鬟道,贺公子日日挑灯夜读,先前抄书换钱,常常五更天才睡。后来姑娘烦他抄佛经,又送了笔墨去,他才好了一点,无需再靠着抄书度日。” 宋令枝蹙眉:“那日我见贺哥哥去了百草阁抓药,说是姑母身上欠安。” 秋雁压低嗓子:“奴婢听说,贺夫人肩上有一道旧疤,很是瘆人。若是遇上天不好,那伤口更是疼得厉害,得拿五麻散抹上。” 五麻散名贵,贺鸣抄书换来的银钱,多半是用在贺氏身上。贺氏不过寻常妇人,想来除了那位嗜赌的丈夫能做出此等下作事,再无他人。 秋雁愤愤不平:“这样的人,就该一脚踩井里,和前儿街上那捞出的流浪汉一样,脸都泡没了才算好的……” 一语未终,忽听白芷急急喝住人:“胡说什么,姑娘还在呢。这等腌臜事,你也不怕脏了姑娘的耳朵。” 秋雁抿唇,连声认罪,转而又说起贺鸣的好话:“还是贺公子好,相貌人品学问,哪一个不是百里挑一?” 丝帕轻攥在手心,宋令枝杏眸低垂,眼中潋滟。 秋雁不提,宋令枝也知贺鸣为人良善,前世寒窗苦读十余载,好不容易高中状元,风头无限,却因在朝上为他们宋家说话,被沈砚贬至边陲小镇。 这样知恩图报的人,祖母定然喜欢。若是同贺鸣成亲,日后祖母父亲也能安心,不似前世那样,连给自己送信都成了难事。 心神恍惚之际,倏然听见院子小丫鬟的笑声:“贺公子来了。” 宋令枝抬眼望去。 廊檐下,贺鸣一身朱色圆领团花纹长衫,温煦儒雅,暖融日光自他肩上洒落,光影交错。 …… 七宝香车穿过熙攘长街,车前檐铃晃动,清脆悦耳。 今儿是上巳节,临江两岸早早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人人眉开眼笑,齐聚江边祓禊。 阳春三月,柳垂金丝。 白芷搀扶着宋令枝自马车而下,细乐声喧,丝竹萧管顺着水声传来,宛若仙乐。 青石甬路,宋令枝穿花拂柳而过,遥遥的,却见江岸边都铺着红毡,贵女簪花戴柳,嬉笑在一处。 偶有马蹄掠过,惊起一地的残花,伴着贵女的娇笑连连。 转过花障,忽见前方有一人捧鞭坠镫,踩着日光遥遥朝自己飞奔而来。 身影敏捷,似横空出世的利剑。 白芷反应迅速,飞快挡在宋令枝身前, 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半遮脸,迎着浅浅日影,宋令枝望见那人逆光而来。 马背上的身影颀长,那人一身石青色海水纹长袍,翻身自马上一跃而下。 马鸣刺破长空,搅乱一地的光影。 宋令枝瞪圆眼,一双如秋水温顺的眸子染上诧异之色:“你怎么会来?” 拱手作揖,魏子渊低垂着脑袋,朝宋令枝比划一二。 贺鸣的马车在街上拔了缝,暂且来不了,恰好魏子渊街上遇见,便寻来和宋令枝道一声。 重套马车需得费些功夫,宋令枝倒也不急:“小事而已,随便打发人说一声就好了,怎么还巴巴跑这一趟。” 宋瀚远这回出远门,家中的能干管事也去了大半,宋令枝早早闻得,魏子渊这一个月在账房忙得脚不沾地。 “我听管事说,你近来忙得很。若是账房那离不得人……” 魏子渊低眉敛眸,那双漆黑眼睛由明渐暗。 光影泯灭。 宋令枝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往日她闻得夫子给自己布置课业,也是这般。 宋令枝忍俊不禁:“账房今日有要事吗,若无事,你也放一日假,就说是我的话。” 魏子渊仰首,唇角上扬些许,喉结滚动,溢到喉咙的字眼却怎么发不出声。 似是被人勒住了后颈,只能发出难听的、微弱的“啊”“啊”。 魏子渊又一次低下了脑袋。 江岸两边花枝招展,百花齐放。 上巳节祓禊是惯有的习俗,世家公子姑娘自然不会和百姓一般在江边沐浴,只拿江水净手,全当应俗。 宋令枝怕水,白芷命人取来沐盆,亲自打了水来,又拿干净的巾帕替宋令枝擦手。 魏子渊站在一旁,看看江水,又看看宋令枝。 宋令枝弯唇浅笑:“怎么这般看我,你以前不曾祓禊?” 魏子渊摇头。 宋令枝眼睛弯弯:“《后汉书》提过,是月上巳,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为大洁。*” 魏子渊似懂非懂,点点头。 秋雁笑出声,推着魏子渊上前:“别在这傻愣着,你也去洗洗才是,适才我和白芷姐姐皆净了手才来的。” 魏子渊垂首,自白芷手中接过沐盆:我用这个便好。 他眉宇坦然严肃,显然对祓禊无甚兴趣。宋令枝也不去理会,只让人朝前,又命小丫鬟取来纸鸢。 白芷抱着一美人纸鸢,笑着朝宋令枝道:“姑娘,我们在这一处就成,莫再往下走,小心一会淌江里去,可不是闹着顽的。” 宋令枝怕水又畏寒,自是一口应下。 白芷犹不放心:“姑娘,这纸鸢还是奴婢放罢,你歇着就成,若是摔了……” 宋令枝不依,自白芷手中抢过纸鸢,抱在怀里:“啰嗦什么,纸鸢自然得自己放才有乐趣,你看我的便是!” 一语落下,宋令枝视线不经意掠过白芷身后,她眼前骤然一亮。 少女盈盈杏眸泛着光,捧着纸鸢朝后跑去:“贺哥哥,你来了!” 贺鸣气喘吁吁,少有的仪态不整,袍衫上亦沾了些许露水。 他重束冠发,愧疚拱手:“是我来迟了,宋妹妹莫怪。” 宋令枝上下打量着贺鸣,心下吃惊:“贺哥哥这是……骑马来的?” 贺鸣颔首,他唇角勾起几分笑:“也是不巧,今日府上的马车都出府去。” 魏子渊偏过头,假模假样去望远处的杨柳。 贺鸣笑得温和:“幸而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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