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但是她没有。 斐孤开始失控了。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但是他动情了。 他不想承认,但是他动情了。 因着那份痛苦加剧,也因那份烈火烧过般的渴求。 他渴求她,无法掩饰。 斐孤看着那双寒星似的眼眸,一点点吻上她的胸口,隐藏着一丝小心与胆怯,贴上那份露出来的半分绵软。 很痛,唇畔是温香软玉,身体却似被千刀万剐。 欲望在燃烧,理智在拉扯。 他是想折辱她,却不知是在折辱她还是在折磨自己。 她仍旧坦然自若地看着他。 斐孤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透过她清澈的眼看到自己那份极力压抑的情欲与渴求。 他终于回过神来,她的眼睛澄净如明镜,只映照出他的欲望却没有自己。 斐孤忍不住愤怒起来,气势汹汹地吻上她的唇,重重地咬了一口。 她应该害怕,应该惊惧,但她没有。 斐孤忽然遍体生寒。 那双唇是热的软的,斐孤却觉得生冷。他想起从前修道之时在神庙之中拜过的神像,即便是简陋制成的石像,蛛网遍布、破败不堪也不曾倒下。 她比那些神像更为冰冷庄严。 即便她看着他,任由他为所欲为,却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那双冷淡的眼掀不起一丝波澜,他那个急切愤怒的吻甚至不如掠过她衣裙的风,坠在她眉间的花。 那个吻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含义,他对她身体做任何举动也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哪怕她现在衣衫凌乱,被他困在怀中肆意揉捏,她也没有任何情绪。 她仍旧从容地看着他,仿佛再问他一遍: 道本至虚,体本至无,明白了吗? 斐孤勉强维持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原来天真的是他,愚不可及的也是他。 渎神?太可笑了。 真正的神是无法被亵渎的。 身体不过是躯壳而已,是供奉神的容器,却不是唯一。 哪怕千万座神像坍塌,她仍旧是冷漠庄严的神。 他的情障,他的情欲根本玷污不了她。 月映万川,你何曾见过月亮被亵渎? 银河迢迢,月亮本就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她确实也是山林间缥缈的雾,他的情欲不过是她手中的红线,你要如何将红线绑在一团雾上呢? 没有办法的。 他忽然明白奚殷了,不是奚殷不想再进一步,而是奚殷没法再上前一步了。 执掌爱恨的神怎会不懂情欲,她懂的,只是从未放在眼里。 她眼里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不是完美,而是虚无。 她永远高高在上,永远目空一切。 他输了,缓缓闭上眼松开了她。 他想起千年之前她曾告诫过他:“你不过是被皮相所迷而已。” 皮相于她不重要,这副躯体于她也不过是虚无。 他想说不是的却也很迷茫。 他不是要这样一副冷冰冰的躯壳,那他要什么? 他不是想折辱她吗?为什么又觉心如刀割? 太痛了,是掌哀芝令他痛。 他想他现在不应再看见她。 他转身匆匆离开了。 第1章 西天极乐 斐孤走了,司命仍立于玛瑙玉架旁,随意施了个诀便又衣着完好,恢复了平常模样。 依照目前来看,斐孤仍执于情爱,因爱生恨,因恨入魔。 她皱起眉头,想不明白。 千年了,为何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眼下众神被困于血阵之中,切断了一切联系,斐孤应当也不会轻易放人。 现下只好向西天求助了。 司命从来不爱求人,此刻却想起那一位旧识。 她闭目凝神,红线一闪,心中唤道:“尊者,尊者。” 西天极乐之地。 玉宇楼台之上,宝殿珠帘重重,金铸磬声悠远,慈云仙鹤成双,佛前皆供奉莲花蟠桃,香云袅袅,梵音阵阵。 一人于莲台之上打坐,那人身着袈裟,俊眉深目,法相庄严,额间一点金印明明灭灭,闪如萤火。 缘空倏然睁眼,戴着佛珠的右手腕之上一阵热烫。 他好像又闻到那阵清淡悠远的楝花香气。 可他看了看四周,满目皆是莲花。 奇怪。 缘空取下手腕上的佛珠,仔细看了看他的手,手腕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佛珠也仍旧是寻常的紫檀佛珠。 他忽然又想起五千年前,他奉命去柄山取眠珠,途经孽海遇一行色匆匆的冷淡神君。 她颔首向他行礼唤他尊者,他不知她名讳,只好沉默回礼。 交错而过之时,缘空闻到她身上一阵熟悉的香味,好似是楝花。右手指间倏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怔然脱手,佛珠砉然下坠,直欲堕海。 缘空伸手去接,那神君比他更快,他只望见一抹红飘过,佛珠将将半落水面,他还未触及水波,她已伸手从水中将那佛珠捞出,转头冲他道:“尊者当心,下次可勿再落下佛珠了。” “多谢神君。”缘空从那玉白的手中小心接过那串佛珠。 “尊者不必客气,苦楝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了。”她不再多言,颔首离去。 她好似认得自己,语气熟稔,仿佛他落下佛珠稀松平常,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有印象。 苦楝。今日缘空又再度想起这个陌生的名字。 额间金印闪烁,他右手持着佛珠,左手抚上空荡荡的手腕。 “阿弥陀佛。但无妄想,性自清净。起心著净,却生净妄,妄无处所,著者是妄。” 他诵起经文,再度阖上眼,却久违地陷入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境。 是雨,如珍珠乱撒一般的连绵夜雨。 他不知为何在高塔之上静听雨声,浑身湿透。 有人来了,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是那人坐在他身旁的瞬间,他便觉得天地寂静,万物消弥。 残荷夜雨,他明明该闻见混着泥土的雨水气息,或是大片大片枯荷的清苦香气。 但他只闻到那抹极近极浓的楝花香气。 他闭着眼,心如擂鼓。 是谁?他身旁的是谁? 烈日炎炎,极绚丽刺眼的光,他依旧端坐于高塔之上,好似在等谁。 而后那人终于来了,他却等来了一场告别。 他在低声叮嘱那人,若有若无的怅然:“天劫将至,此去保重。” “借尊者吉言。”那人的声音清冷缥缈。 梵音旷远,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坍塌,他待在原地,只隐隐看到一紫裙黑裳的模糊身影逐渐远去。 是谁? 谁的天劫?他在叮嘱谁? 缘空额间金印亮如星月,像是在极力镇压什么。他茫然地再次睁开眼,梦境之中的一切皆荡然无存,那金印缓缓寂灭,徒留他神思恍惚。 “尊者,尊者。” 冥府之内,司命凝神呼唤,半晌却无响应。 她皱着眉,也许冥府之内的消息无法传达至西天。 她又依样再次施法与南海观音,依旧寂然无声。 果然。她微叹一声,只能另作打算了。 第18章 杀了她 一墙之隔,珠灯已灭,满室昏暗,内殿陈设亦十分雅净,安神香馥郁绵长,银丝床幔深垂,斐孤躺在那冷玉床榻之上沉睡,眉头紧皱,呼吸凌乱。 金乌烈焰灼烧人眼,混沌血腥的梦境,斐孤看着那个人提着剑一步一步逼近他。 胸口再度被一剑刺穿,她还是那身大红嫁衣,神色冷淡。 他浑身冷汗,被无数红线缠绕动弹不得,无力地匍匐在地。 这个梦反反复复,折磨了他千年。 画面一转,却是司命被困在血阵之中,斐孤执着本已断了的孤鸿,炫目剑尖直抵她脖颈。 他停在那儿,只要再往前一步便可杀了她。 那个人始终没什么表情,他执剑的手却在抖,十分彷徨。 “杀了她,你便再也不会被心魔所困。” “还在等什么?杀了她!” “不杀了她,你这千年如阴沟老鼠一般地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杀了她!” 桂心丸让他梦见她,却不是什么暧昧旖旎的梦境,全是刺眼的红,一次又一次他反复被她剜心抽骨,今日的梦境竟有所不同。 他居然把剑指向她,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恨她,可却下不了手杀她。 即便在梦境之中,痛苦如山崩之态汹涌而来,他也杀不了她。 那个人云淡风轻地看着他,看他痛苦而颤抖,面容因挣扎而扭曲苍白。 “为什么下不了手?昔年你修道之时有仇必报,剑下亡魂不计其数,现下又为何心慈手软?不过一副皮囊,你又有多舍不得?” “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她剜你的心抽你的骨吗?” “杀了她!” 心魔在叫嚣,他不敢上前,身前的人却游刃有余地看着他,径直上前一步,似要帮他做个了断。 “别过来。” 他大骇着退后。 “你不是要杀我吗?” “我说别过来!”他怒喝出声,不断后退。 “你杀啊,一切就结束了,不好吗?”她似是疑惑,一步一步往前走,那剑尖只差一厘就能割破她纤细的脖颈。 喜房里红烛灯花滴尽,他看着她鬓边那朵紫色楝花,又死死盯着那张漠然无畏的面孔,他执剑对她竟比被她一剑穿心惊惧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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