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窸窣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一下子打在他的脸上,软软的又带有坚硬的鳞片,令他微微吃疼。 下一秒,周围的妖气像被吹散似的,逐渐远去。 文簇刹那清醒,又愣住了——她走了。 她丢下他走了。 他以为她至少会停留。 她那样好,素来心软,从来不会见死不救。 但她果断地走了,没有丝毫心软地走了。 第69章 困住 苦楝没再看他,只想离开这里,空气里弥漫的硫磺味道使她愈发烦躁不安。 她闭目捏了个决便想出谷,然而身体挪至袅谷边界却根本没有踏出袅谷。 苦楝惊讶地看着无形无障的边界,抬手轻触开来,分明毫无阻隔,然而手却似陷在虚空。她再度迈步,回神一看却不过原地打转,是方才那棵梨花树下。 袅谷,难不成只进不出? 苦楝有些不耐烦了。 她真的很讨厌这里的味道,长长的蛇尾暴露在这袅谷之中,拖在茂盛的草地上,沾了些碎草和花瓣。 妖态之下,身体敏锐度成倍增长,因此她对硫磺的观感也越发清晰,苦楝只觉尾巴火辣辣一阵痛楚。 她精神不济,按捺不住躁动的心,又试图拔剑破开结界。但她在持剑动手之时,又恍神想起之前的荆棘花,被攻击后不过是加重了岩浆的奔腾,硫磺四溢。 她不能冒险。 她开始试图寻找出口。即便此处不可出,总有别处可以通往外界。 她在边界不断转移位置,试图走出袅谷,每一次却都被送回谷内,有时是花树下,有时是溪流边,有时是洞穴内。 时间一点点流逝,苦楝也越来越疲惫,脸颊上的鳞片挣扎而出,瞳孔转为深紫,尾巴暴躁地盘旋而去,遇到障碍便不开心地卷起石头就甩出老远,砸成无数细小的碎块。 两个时辰的原地打转,这一次她回到了荆棘花旁。 她忽然想起,古卷上并未记载袅谷不可出,难道是因为她取了不寐芝才不能出谷吗? 苦楝试图回地心深处再度查看,路口那个人还躺着一动不动,手臂也恶化了,脏兮兮的倒在那儿,干涸的血迹染在那身道袍上,是泥泞陈旧的红色。 苦楝烦躁地瞥他一眼。 真碍眼。 她想要拂开他,又想起他的血似乎缓和了岩浆的动势——再用他的血投入荆棘花,她是不是就能够出去了? 那个人就这么没声没息地躺在这里,要死不活的样子,苦楝漆黑的长尾甩来甩去,颇有些跃跃欲试,心里却又犹豫着觉得有些趁人之危。 算了,她先进去看看罢。 地心深处,岩浆果然又翻涌不停,热气滚滚而来令飞身而进的苦楝几乎一滞,她匆匆检查了四周,仍旧一无所获——封闭的地心里几乎没有出口。 她很快就出来,脸上覆了一层薄汗。 文簇仍躺在那里,苦楝轻飘飘地看他,散漫的,又带着一点恶意。 其实用他的血也未必能出去,但是她就是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恶念。 她的尾巴甩了甩,打在他的腿上,看他有没有动静。 这个人身体还是热的,还没死。苦楝难得有些可惜。 她低下身去碰他受伤的手臂,看那手腕的血痕几近溃烂,像蚂蚁啃食而过的痕迹。 她皱起眉头,断然松了手,立刻拉开距离。 她于铺天盖地的烦闷中陡然心中一凛。 知恶而止亦为修心,她也应知止。 她不可因私怨而动他念,想趁他危急之时割破他的手借此脱身,未尝不是小人之心。 她根本不想管他是死是活。 他可以活着,但最好死了。 这样的念头一出来就令她一惊。她很少生出这样的恶意,哪怕当日被他一剑穿心也是极冷静克制的。 苦楝太惯于权衡利弊,因此从来都很压抑。她压抑自己的妖性,压抑自己的本能,千年来一切看上去易如反掌,直到那日文簇伤了她。 她在去私之中破境,断绝自己想要以牙还牙的不平之心。 她以为修道本就是以静其心,旨在不生波澜。 她便在压抑之中愈发沉静,她试图更加平和更加悯人,只是心底深处始终有些介怀。 生杀之机,归于天道。她遵天道,因此即便她不想救他却也不能害他。 苦楝忍了忍,抬手一挥,文簇那伤势惨烈的手臂顿时光洁如初。 见死不救确实不是她的本性。她强迫自己如常看他,将他视作寻常人。 她冷静地想,正所谓天之至私,用之至公。他不是例外,他也不会成为她的例外。 一个陌生人而已,随手救便救了。 她不应介怀。 苦楝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那张脸,怎么也生不出仁慈之心。 她想相由心生果然是对的,从前她觉得他柔软无害,如今却令人生厌。 她想,她还需要修行,她做不到,她实在不想救他。 最后也止于治了文簇的手臂,勉强给他吊住了一口气。 她要继续去想法子出去,但她看了看文簇,始终觉得太碍眼了,施法变了一块等身长的白布,像盖尸体一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 万一她又回到这里,也不用看到那张脸。 (回忆杀里就是文簇就是不讨喜的,也不存在给他洗白,苦楝也不会说回心转意,对她而言,这只是她修行里的小插曲而已。而且朋友们大概忘了这是一本狗血文,就是你捅我我捅你的drama剧情,是既定的情节,不会更改的。) 第章 听一听 苦楝最后从那棵梨花树中发现了玄机,她无数次返回之时,梨花树出现的次数最多。 她看那梨花树上透白清香的花朵,树下却一片花瓣也未曾掉落,这一棵梨花树高大洁白,。她摸上那陈皱的树干,再度凝神施法,这一次她果然通过那梨花树出了袅谷。 不再受硫磺所制之时,她立刻在风里闻到清新干净的草木气息。 她抬头看头顶的天依旧开阔透亮。她想,有朝一日她也会似这天地一般。 两日后客栈内,苦楝如约给晚渔换脸。 不寐芝敷在晚渔脸上之时,她看见这个瘦弱的女孩面容几乎扭曲,痛得眼泪直流,但晚渔一声没吭。 苦楝犹豫着还是令她暂时陷入昏迷,避过这一阵苦楚。 但是没什么用,即便她昏迷状况下显然也十分不好受。 半个时辰后,晚渔脸上的不寐芝带着那些陈年的胎记彻底消失干净,留下一张完好的面容。 晚渔醒了过来,一把抓过镜子,看着镜中的样貌,她再度落下泪来。 镜中的女子依旧很不起眼,五官也并不精致漂亮,这只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面容。 15⑵49 但她却喜极而泣,这就是她要的——她只是要一张不会受到冷嘲的面容而已。 她也只是想要普通地站在郑钰身旁,淹没在人群之中,不成为那个受人指点的异端,平凡地过一生而已。 她从不奢望美丽,因为美丽才令丑陋成为一种罪过。 她其实是痛恨美的,但她爱上的那个人依旧是十分美的。 她在泪眼之中望向苦楝,紧紧握住苦楝的手,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苦楝看向那双抓紧她的手,温热又粗糙的一双手,十指间俱是薄茧,但她却从中感受到了顽强的生命力。 凡人艰苦,晚渔顽强地生长,头一次想要为自己争一争,她这样有勇气,这样鲜活。 苦楝轻轻回握住晚渔的手,祝贺她:“今后你便不必为此困扰了。” “多谢姑娘,姑娘大恩,来日必当相报。”晚渔抽泣着。 “不必了。叫我苦楝罢。”苦楝递给她一方锦帕,微微笑道:“别哭了,去罢,去见他罢。” 晚渔记下了,感激地点点头,匆匆离去了。 苦楝静静坐在那儿饮了一杯茶这才起身离开。 她要回舟疏的院子。 她走出了客栈,外头是热闹的街市,她缓慢地穿过纷繁的人群,悠闲地欣赏他们的表情,看小贩们卖力吆喝,看孩童哭闹要新奇玩意儿,看暧昧的恋人依偎着,眼角眉梢俱是情意。 人间永远是喧闹的,四处都是充满活力的烟火气,她慢悠悠地走,仔细看这人间众生相。 直到苦楝渐渐走到一处荒废的园子,那匾额陈旧破败,门外头倒是有两棵年岁已久开得正盛的梨花树。 她没停留继续往前走,身后的梨花树忽然哗啦作响,她瞬间皱起眉头。 “苦楝,我有话想对你说,你能否听一听?” 她转过身去,那眼盲的道士立于梨花树上,花瓣落了一身,此情此景,一如当初他于扬州追她而来。 第1章 覆水难收 那个人从高树上轻松地一跃而下,缓缓往她身边走。春日梨花袅娜,少年人玉树生姿,扑簌簌落在他身上应当是极好看的。 苦楝却轻轻退开两步,不耐烦地问:“你要说什么?” “我……”文簇停下脚步,小心地开口:“我来向你道歉。” 苦楝轻轻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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