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他竟踏入了孽海,朝她奔来。 平静的孽海因他的出现而汹涌澎湃,清透的水流颤动,他急切而哀伤的面容如此清晰。 司命一时滞住了,目光停留在斐孤毫无损伤的面容上,他被孽海浸透的每一寸身体没有焦黑的伤痕,但那双多情的眼眸依旧未曾更改。 那为什么?司命忌惮地望去,看他墨发纠缠在水流之中,流动之态像一尾挣扎的鱼,那双手苍白颤抖,拢住她双肩之时那般用力。 被他紧紧拥住后,司命仍在恍惚。 光怪陆离的回忆里,那人饮下掺了掌哀芝的合卺酒,痛苦倒下,她漠然地将他的神剑折毁,继而抽去他的仙骨。 掌哀芝,司命迅速而准确地抓住了这一关键。掌哀芝是长于孽海之物,除了斐孤与她,再无人服过。 难道是因为因为他们服下了掌哀芝,体内曾存在过的掌哀芝令孽海将他们视为了孽海之物,如此她才未曾受伤? 那么她真的未曾对他动过情吗? 司命在这一刻迟疑了。 “你没死,还好你没事。”那人拥住她,冰凉的身体在颤抖,一双眼眸中尽是痛苦之色。 “苦楝。”他抱得那样紧,司命的思绪却根本不在斐孤身上,她手中还握着补恨果,下意识握紧,补恨果顺势化作一枚小巧的甜糕。 “苦楝,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再也不要伤害自己了。” 斐孤寻了她许久,不惜祭化余下的一半魔灵用以追魂,尤其是追一位已然陨落的神简直异想天开。而这古老的祭化形式,要他付出巨大的代价。斐孤与魔灵早已融为一体,只得以焚弃自身魂魄以此驱使魔灵去追魂。 用此等折磨来逼迫魔灵,魔灵自然不甘,反噬来势汹汹,那张狂的魔灵凶狠地撕扯他的魂魄,恨不能从他身体剥离,他痛得青筋暴起,瘫倒在血泊之中,也只咬牙忍耐。 整整七日,不断的斗狠中,魔灵终于屈从,团团黑气从他身体抽离,四散于天地间,于阴时阴刻追寻出答案。 可魔灵带回来的不是她的神魂,黑气只在血泊中留下漆黑的四个大字——隐于孽海。 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让他立刻奔向孽海,但很快发现此处的古怪,这水如此清透幽静,他却在踏入的一瞬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熟悉疼痛。 与掌哀芝带给他的痛楚一模一样,身如槁木,受百虫蛰,每一分每一寸都似被箭矢击中。每一分没过他身体的海水,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血脉之中,有什么在不断溃烂,迅速崩裂成万千虫茧,在他难忍之时,猖狂地吸食他的血肉破茧成蝶。那些不断涌动的残忍的蝶,在他的身体里不断扇动翅膀,却挣不出他冰冷的躯体,拉扯压抑之中,封闭的痛楚令他难以呼吸。 那样真实的又似虚幻一般的折磨,都是孽海的水,那些温柔的水好似化作一把把尖刀,只要他不断前进,它们便毫不留情地割伤他,叫他颤抖不已,令他痛伤骨髓。 但斐孤全然不顾。 因为苦楝就在孽海深处,哪怕她仍是那么满不在乎地看着他。 他抱住了她,实实在在的,明明不过几日离别,他却已觉漫长似千年。 “苦楝,苦楝。”斐孤抱着她不断唤她的名,闻得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连周身痛楚也觉消退一二了。 孽海之下是一片空洞的水,那些奇花异草都隐于深处,无召不得出,等闲人也瞧不见,幽静无边的海中便只得两人对视。 司命回过神来,略微一挣,两人便错开一点距离。 她冷漠地看向他,将手中甜糕往他唇边递,语气平淡得近乎命令:“吃。” 斐孤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中那枚红彤彤的甜糕上,苍白地笑了笑,没有回话,干脆地一口下去了。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留恋地望向她,他将口中甜糕咽下去了,请求道:“再抱一下,可以吗?” 回应他的是那人审视而疏离的目光,他还想再开口说一句话,眼前忽然就模糊起来,头痛欲裂。 是那日的漫天飞雪,苦楝在他眼中一瞬白发,目光厌恶地看向他,宁死也不要与他一起。 他恐惧地伸手,烈焰腾升,烧过一片大雪,炎炎奇景,他却撕心裂肺地嘶吼,纵身入火中试图入留住她。 足以诛心的悲痛欲绝会不断放大重复,直至他筋疲力竭,神衰气绝。 海水已重归平静,司命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人骤然倒下,痛苦得满脸挣扎,海水没过脸颊,以致看不到他眼中汹涌的泪。 他喃喃道:“苦楝,不要死。” “苦楝,我不逼你了。” “苦楝,求求你,不要死。” 一字一句,肝肠寸断。 司命却毫不犹豫地亮出了恨水,朝着他的脖颈一剑砍下! 独还迎面而来,猛地挡开了恨水一击。 “你这人好生狠毒。”一道气愤的嗓音传来。 盘旋的剑严严实实地护在斐孤身前:“他都这般了,你就不能饶他一命吗?” 司命握着剑,毫无波澜道:“他如何与我何关?他非死不可。” “你对他动了心,所以想杀人灭口是不是?”剑灵不甚有底气,仍装作理直气壮道。 “笑话。”司命冷嘲道。 剑灵于是叹道:“我知道你厌极了他,他也实在不占理,但能不能看在他对你一片痴心的份上,饶他一命?” “他真的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瞧你给他吃的毒药他也吃了,你把他扔出去,别亲手杀他好不好?” 这剑灵苦口婆心,司命握着剑的手渐渐松了,勉强松口道:“我会看着他死。” 好狠的心。剑灵暗想,倒八百辈子血霉斐孤招惹了她,如今果真吃不了兜着走。 司命拎着还在不断颤抖的斐孤就往岸边一扔,独还仍旧警惕地挡在斐孤身前,一把长剑跳动不休,生怕她下毒手,剑灵一边问她。 “你就真的没对他动一点恻隐之心吗?” “伪境里你们如此恩爱,难道那就真的不是你吗?” 剑灵忽然问道:“一分爱恋也没有吗?真的一点也没有爱过他吗?” 那问话如此愚蠢可笑,但语气却实在哀伤悲凉极了,好似不是在问她,而是积压千万年的感慨,惹得司命竟也心中一堵。 “愚蠢啊,他太愚蠢了。”剑灵叹道,“真是一个比一个愚蠢。” “你们这种狠心的神佛自然一点也没有爱过。” “看他被折磨,一定很痛快罢。” 司命看向脸色衰败的斐孤,一言不发地挪开了目光,望向静默的孽海。 “苦楝,不要死。” “苦楝,我知错了。” “苦楝,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那人虚弱又哀痛的呼唤惹得她厌烦地皱起眉头。 企鹅 第16章 爱恨难逃(h 慎) “喂,我很奇怪,你又不喜欢他,为什么他还可以碰你的剑?”剑灵像是和她闲话家常一般,全然不顾斐孤此刻濒死,没事人似的开始问起司命来。 司命不答,问他:“你是谁?” “我?不就是一把剑咯。” “剑灵只认一位主人,何况你还是魔剑的剑灵,如今怎得还任人驱使?” 剑灵无所谓道:“我自然只有一位主人,主人既死,真正的独还早就毁了,现在不过是一把被人禁锢着苟延残喘的假剑而已,谁都可以碰,谁都可以用。” “只是我看他可怜,帮帮他又如何?” 司命又不说话了。 “喂,你问的我都答了,我问的你却不答,哪有这样的道理?”剑灵不满。 “我不知道。”司命硬邦邦地答。 “你不知道?哈!”剑灵幸灾乐祸道,“所谓观心如水月,汝若清净,则心如满月。哈哈,有人生了疑虑,又诸多回避,不清净咯!” 大乘佛法常以水月论道,一把魔剑的剑灵竟口吐佛家真言,司命一时语塞。 “呀,司命竟然看不清自己的心,太可怜了。哎,孽海的水那么痛,他都忍着来找你了,你可怜可怜他罢。” 司命冷笑一声,一语道破:“你拖延时间他还是会死。” “我知道你给他吃了那果子,但是只要你不动手,他不会死。”剑灵笑道,“你不是还给他吃过掌哀芝吗?你不知道它们两两相克啊?一个是压制的一个是放大的,他之所以这么痛苦,是因为后来掌哀芝被你吃了。若你没吃,他现在应该感受不到丝毫痛楚。” 司命难掩惊讶:“你怎么知晓?这孽海是我的辖地,你胡说什么?” “我主人通天晓地,博览群书,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书上都记着呢。你一个司命连这个都不知道,失职咯!”剑灵取笑道,“学无止境,你懂是不懂?” 剑灵确实在拖延时间,伺机与斐孤心神相通,试图唤醒他。 可沉睡的斐孤还陷在痛苦之中,一遍一遍地面对司命濒死的景象。 司命不断瞥向他的冷漠目光,无数遍的消亡,雪白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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