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俊美冷淡的楚宗师,这样喝粥只会显得涵养颇好,雅致翩翩。 但换在一个孩子身上,竟有些笨拙与可怜。 墨燃误会了,便对他说:“你可是不喜欢龙眼?那你拣出来丢边上,不碍事。” “没。”小师弟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重新望向墨燃的时候,乌黑的眸子却是温润的,“我喜欢的。” “哦……哈哈,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爱吃呢。” 楚晚宁垂下浓密的睫羽帘子,小声重复道:“我喜欢的。以前从来没人会这样待我。” 他说着,抬起眸子望了墨燃一眼,认真道。 “多谢你,师兄。” 墨燃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不由得怔住了。 他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也不喜欢孩子。之所以对夏司逆好,只不过觉得他小小年纪身手不凡,是个值得结交的后生。 可是他一番功利之心,对方却以真诚相待。墨燃不禁有些赧然了,但听这小师弟的话,又觉得好奇怪,于是摆手让楚晚宁不要再谢自己之后,他问道:“以前没人给你买过早点吗?” 楚晚宁没什么表情,点点头。 “璇玑长老门下的那些人,不会互相照顾吗?” 楚晚宁道:“我不常与他们聚在一起。” “那你入门前呢?你在俗家的时候,你爹娘……”话说到一半,墨燃就顿住了。 他这小师弟生的这样玉雪剔透,哪个做父母的忍心把他扔到山上来修炼,且从不来门派看他一眼?想必他的遭遇和师昧、和自己都是一样的。 果然,楚晚宁平静道:“父母见弃,也没有其他亲眷,没人带我。” 墨燃不说话了,良久静默后,他长叹了口气。心道:我本来与这孩子交好,一是看他修为高超,二是看他颇为沉稳,与寻常吱呀乱叫的小孩儿不一样。却不想他竟与我一般身世。 他看着眼前的师弟,不由想到自己年幼时那段满是辛酸苦楚的岁月,胸臆中一股热血涌动,渐生怜悯与亲昵。忽然道:“从前没人带你,但以后有了。你既唤我一声师兄,从此我便要好好照顾你。” 楚晚宁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显得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揉开一个微笑,说道:“你要照顾我?” “嗯。以后你跟着我,我教你心法,教你练剑。” 楚晚宁笑意更浓了:“你要教我心法,教我练剑?” 墨燃误会了他的神情,挠头道:“你别嘲笑我啊,我知道你修为很不错了,但你毕竟尚年幼,很多事情都要再学。璇玑长老门徒众多,他定顾不着你。你跟我学有什么不好的,我至少还是有一把神武的人呢。” 楚晚宁静了良久,开口道:“我不曾嘲笑与你。我……觉得你很好。” 这样的话,换做以前,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但身体变小了,似乎连带着性子也会柔和,就好像躲在了暗处,终于可以卸下硬邦邦的面谱。 倒是墨燃,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被人夸“你很好”,尽管对方只不过是个小孩子,但也令他手足无措,惊喜非常,磕磕巴巴了半天,素来厚得像城墙般的脸皮,竟然涨红了。 他喃喃着重复:“我、我我我很好……我很好么?” 忽然模糊地想起,自己年幼时,曾是真的想做一个好人的。 但,那时卑微却温柔的愿望,就和“长大后要讨胭脂铺的李姊姊当媳妇儿”“赚够了银两就天天都要买烧饼吃”“要是以后一顿饭里能有两块儿红烧肉,当神仙都不换”一样,后来都成为风吹雪散的记忆了。 第62章 本座来到古临安 墨燃他们的修行很快开始,当然,攒羽毛是他最热衷做的事情,毕竟他又不指望真的从前世这帮手下败将里学到太多东西,过好日子才是正经的。 他们每日破晓前去始祖深渊抢夺金羽,而后去祝融洞打坐,以体内灵力对抗祝融洞炎阳,提高自身修为。两个时辰后,跟着羽民修习鬼怪制衡之法。 再两个时辰,修罗场互相对抗。 入夜前,去桃花源观星崖听十八姑娘讲解《百鬼谱》,《驱灵诀》。 当然墨燃最喜爱的是晚上观星崖听经,因为那是唯一会将三大不同专精的修士聚到一处的课习。 他知道师昧轻功不好,惦记着对方不吃饱肚子,所以摘下来的羽毛,每天都会分一半给师昧用。不过除此之外,也难以和师昧有过多交集,反倒是天天与楚晚宁相处,两人渐渐形影不离。 这段时光,往往是楚晚宁坐在桥栏上吹叶子,墨燃坐在他旁边托着腮听日升日落,云起云舒。 或是楚晚宁站在河边喂鱼,墨燃撑着伞立在旁边看着锦鲤踊跃,碧波金鳞。 桃花源落雨时,墨燃拉着楚晚宁的手,和他一起沿着皲裂古旧的青石小径行走,一把油纸伞端端正正,开在两人顶头。 若是积水深了,墨燃便会背起小师弟,雨点滴滴答答,小家伙伏在他肩头很安静,总也不多说话。 只是有时背的热了,额头有细细的汗珠,那寡言的师弟就会拿巾帕默默替他擦一擦。那帕子白净素淡,边角绣着一朵海棠花,墨燃总觉得眼熟,像是哪里瞧见过,但忽悠悠的念头就像落入深潭的细雨,再也无从找起了。 这一日,楚晚宁于院中休憩,墨燃心血来潮,解了他的发辫替他束成高高的马尾。正梳着头发,忽见得叶忘昔捂着左肩,面色微郁地走进了院中。 墨燃眼尖,微微抬起眉毛:“叶兄受伤了?” “嗯。”叶忘昔顿了一下,皱着眉道,“切磋时受的小伤,无妨。只是那人当真轻薄下流,令人鄙夷!” “……” 墨燃嗫嚅,甚是难以置信:“有人非礼你?” 叶忘昔瞪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冷冷道:“你想什么。”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墨燃尴尬地笑了两声,忍不住好奇道,“你说的那人,是谁啊?” 叶忘昔道:“还能有谁?还不是昆仑踏雪宫的那个风流种子。” 一听这个形容,墨燃“啊”了一声,心道:莫非是他? 这些日子他时常在桃花源里听到一些女弟子窃窃私语,张口“大师兄”,闭口“大师兄”的。年纪轻的也就算了,就在昨天,他还见到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修站在花丛边发癔症,眼神飘忽地喃喃着:“这世间男子,没有一个能与大师兄比肩,若是他能真心看我一眼,跟我说说话,我便是堕入地狱,也毫无怨恨。” 如此痴怨之态,让墨燃当时就笑喷了,并怀疑她说的“大师兄”就是自己想的那个人,但是桃花源里修士众多,且彼此之间并无太多往来,他从来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又不好意思和女弟子们探听八卦,因此也不能确定。 “我今日在西市的灵湖楼喝酒,”叶忘昔说,“那个混帐东西碰巧也在里头。我见他怀中搂着两名女子,已是十分浪荡,但别人你情我愿,与我也无关系,便也不好说什么。” 墨燃赞同道:“这倒是。” “但后来,外头冲进来了个孤月夜门下的女弟子,神色焦灼,左顾右盼,显是来寻人的。” 墨燃笑道:“就是来寻那个‘大师兄’的吧?” “你也听说大师兄了?” “哈哈,那你看看,连你这样的正人君子都知道了他的风流烂帐,我这种张家长李家短的,又怎么会不清楚?” 叶忘昔默默看了他一眼,道:“那个大师兄当真不是东西。孤月夜的女修来寻他,实是因为他前些日子与人家交换了信物,说是要结为道侣,从此不再相离。” 墨燃又笑了:“那这话是万万听不得的。我猜那定情信物大师兄有个十七八件,件件一样。追一个姑娘便送一次信物,恐怕连海誓山盟的说辞都没啥区别。” 一直安静听着没说话的楚晚宁终于开口了,他瞥了墨燃一眼,似是不满地说:“你又知道了。” 谁知叶忘昔却站在了墨燃那边:“墨兄说的不错,事实确是如此。那女修原本就暗慕大师兄,听他这么一说,便信以为真,当晚就失身给了他。” 墨燃:“哎哟。”忙去捂楚晚宁的耳朵。 楚晚宁不动声色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孩子不能听这个,听多了不利于修行。” 楚晚宁:“……” 墨燃捂好了楚晚宁的耳朵,立刻眼睛亮亮地迫不及待问:“然后呢?” 叶忘昔是个正人君子,哪里想得到墨燃这个卑鄙小人简直就是把他义愤填膺的叙述当桃色话本在听,正气凛然道:“然后还能怎样?大师兄自然是不愿认账,也不愿与那女修多做纠缠。那女修拿出的信物剑穗,岂料大师兄左右搂抱着个两个女子也各有一枚,说只要与他是朋友的,都会赠一枚剑穗相伴,并非是送与道侣的。” “啧啧,那当真无耻之极。” “是啊。”叶忘昔说,“我看不惯,便与他论了起来。” 他说道这里,脸色微有异样。过了一会儿,才道:“论了不愉快,便打了起来。” 墨燃笑了笑:“这样。” 心里却道:恐怕不是。如果“大师兄”真的就是他猜的那个人,那么以那人的性格,是断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和人动手的。只怕这里叶忘昔是出于尴尬,隐瞒了些什么。 不过叶忘昔既然不愿意说,墨燃当然也不会戳穿,于是换了个话头道:“那大师兄的身手想必不错,要是寻常人,定是伤不了叶兄的。” 不说这个倒还好,一说这个,叶忘昔似乎更恼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星火燎原,闪动着腾腾怒意。 “好?好什么。”叶忘昔忿然道,“自己法术平庸,动手全靠女人——不是东西!” “啊?哈哈哈哈哈。”墨燃听他这么说,定睛一看,只见得叶忘昔除了肩膀上的剑伤之外,脸颊处也有三四道断续的血痕,显然是被女人的指甲挠的,不由笑得打跌,“大师兄果然名不虚传呐,哈哈哈哈。” 楚晚宁却不说话,他自叶忘昔说“论了不愉快,便打了起来”开始,就似乎在深思。 待叶忘昔回房去包扎伤口了,楚晚宁才道:“墨燃。” 墨燃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叫师兄。” “……”楚晚宁道,“他说的大师兄,是梅含雪吧?” 墨燃笑道:“我猜是的。” 楚晚宁又不说话了,略略思忖着。 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倏忽睁大眼睛:“这位叶忘昔,该不会是被——” “嘘!噤声!”墨燃把手指凑到他唇边,止住了他的话语,而后蹲着身子,与楚晚宁保持齐平,笑道,“你小小年纪,想些什么呢?” “……早前听说过梅含雪此人……特别不靠谱,什么荒唐事都做过,没想到他连儒风门的弟子都敢……” 墨燃随意笑道:“哈哈哈,他是挺不靠谱的。但别人的事情我们少管。来,师兄继续给你绑头发。之前在西街见到个发扣挺好看,也不贵就买了,我给你戴上看看。” 就像墨燃不喜欢楚晚宁的品位,楚晚宁也对墨燃的喜好不敢恭维。 楚晚宁对着那只流光溢彩的金色兰蝶浮夸发扣,陷入了沉默:“……你确定这是给我戴的?” “是啊。小孩子就要用金色啊红色的,你看,多活泼。” 楚晚宁:“…………” 实在是很不情愿,但是细细想来,这似乎是墨燃第一次送自己东西,于是也就闭嘴不说话了,沉着脸任由墨燃把发扣扣到他马尾的顶束。金色的兰草和蝴蝶在墨色长发上发出灿烂辉光。 楚晚宁垂下睫毛。 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这样的颜色,这样的墨燃,这样的自己,若是身躯恢复,是断然不会再有的。 这只蝴蝶,就像从梦里飞来的一样。 白云苍狗,日月如梭。 众修士于桃源修行,转眼已过半年。 按十八姑娘所说,半年之后,众人需要依次接受羽民考验,测一测修行进展如何。 “这是诸位来到这里之后的首次试炼。”集会上,十八婉婉道,“试炼内容按照诸位各自所修的心法不同,分为三大险境。御守们进入‘血河境’,治疗们进入‘大悲境’,攻伐们进入‘修罗境’。” “以上三大险境,都是按照数百年前鬼界攻入人间存留的记忆,还原出来的虚境。诸位在其中不会有任何危险,破解虚境内的危机后,便会返回桃源。” “虚境试炼每次只可进入两人,也就是说,试炼者可以独自挑战,若要邀请同伴,只可邀请一名。试炼所轮次序,以仙使通告为准。” 集会散后,试炼便徐徐展开了。墨燃不知道御守和疗愈那边的情况,但攻伐这里,已经接连测了六七个人,所幸那些人都完成的不错,看来此番试炼也并非太难。 一旬过后,便轮到了墨燃。 掌管攻伐修士们的,正是十八,她微微一笑,问道:“墨仙君可需要同伴一并前往?” 墨燃想了想:“我要是挑了一个人和我一道儿去,那他是不是不用再受一次试炼了?” “这是自然。” “那我带师弟去吧。”墨燃指了指楚晚宁,“他年纪小,到时候一个人,我不放心。” 皓月当空,他们随着十八来到了一个黑魆魆的洞穴边,那洞口笼罩着一层金红薄烟。 十八道:“二位仙君请听好,修罗境所还原的景象,是两百年前鬼界的第一次破裂惨状。当时因为结界未能修补及时,大批冤魂厉鬼逃往人间,残害生灵无数。这个虚境就是依照当年临安一个幸存者的记忆所拟。你们踏入山洞的一刻,就会来到两百年前的战乱临安城。杀掉领兵的鬼王,虚境自破。” 墨燃看了楚晚宁一眼,转而对十八笑道:“仙子姊姊,你看我皮糙肉厚的无所谓,我师弟才六岁,你说这刀剑无情的,万一伤到了他……” “你不必担心,虚境中的一切兵刃都不会真正伤及二位。”十八说道,“你们若是受了伤,会有灵力自行标记,若是标中了要害,便代表二位重伤身亡,挑战就失败了。” 墨燃这才放心,抚掌笑道:“原来是这样,仙子姊姊们考虑得真周道,多谢多谢。” 既然担心已除,墨燃便和楚晚宁一同前往洞中试炼。那山洞黑魆魆的,他们前脚刚迈进去,身体便骤然感到一阵悬空,紧接着眼前闪过五光十色的模糊景象,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汇聚成河流在身下漂过。 待到两人坠落于地,双脚踩稳后,发现自己已然被传送到了古临安,站在城郊故道口。此时正值晌午,日头大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 两百年前百鬼夜行的临安古城,便伴着这浓郁的腥气,犹如一纸战火中焦黄的残卷,在墨燃与楚晚宁眼前,缓缓的,凄然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墨燃和楚晚宁下二人副本是什么结局? 没奶,扑街。 墨燃和师昧下二人副本是什么结局? 没机会,作者不让。 墨燃和薛蒙下二人副本是什么结局? 吵到在boss面前比谁自绝经脉快。 薛蒙和师昧下二人副本是什么结局? 正常配置,可以赢。 薛蒙和师尊下二人副本是什么结局? 扑街,一个dps一直在旁边给另一个dps鼓掌喝彩。 师尊和师昧下二人副本是什么结局? boss死于暴走的墨燃手里,遂没有这个副本。 第63章 本座见到了谁! 当年的临安城正值战乱,过眼处满地血膏,四下里尽是断壁残垣。在厉鬼瘴气的熏蚀之下,城郊百草委顿,万木枯槁。 墨燃还未及回神,就听得一阵异响,他抬起头,陡见不远处的一株老槐残枝上挂着一副新鲜肚肠,十余只黑鸦正围着啄食,血滴和肉渣不断地往下溅落。 树下,一具中年男子的尸身倒伏着,腹部被利爪撕开了,污血和脏器流了一地。没有人能够知道他死的时候究竟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的,他的眼珠子已经被啄空了。 这样的场景,墨燃并不陌生。 前世他纵横人间,曾屠尽了儒风门七十二城,当时血流漂杵,尸横遍野,亦是这般惨状。 可不知为何,前世那些鲜血令他痛快不已,身体里每一丝骨肉都在肆意地啸叫。然而此刻突然又见到了相似的惨状,他心中却起了一层森寒半寸怜悯……难道自己真是装乖巧久了,竟不知不觉渐渐转了性? 正思索着,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前方竟起了一片扬尘。 在这样兵荒马乱的世道还能纵马疾行的,多半不是什么好鸟。 墨燃立刻拉住楚晚宁,把他往自己身后带,然而临安故道四周空旷,并无可以匿身之处。眨眼间一行轻骑出现在了茫茫尘烟之中,近看了才发觉那些马匹并不强健,有几头饿得连肋骨都根根明晰,有十余个人分别坐在马背上,按着辔头。 那些人穿着制式统一的白底滚朱劲装,头戴红白翎羽兜鍪,齐眉勒着双龙绞杀额环。他们虽然衣物不甚干净,但却十分整洁,虽然面容格外消瘦,但依旧精神矍铄。更难得的是,他们人人都挽着一把劲弓,背后满满一筒羽箭。 在烽火狼烟的乱世,最值钱的是两样东西:食物,以及武器。 他们显然不是普通人。 墨燃正不知来者是善是恶,是敌是友。却听得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惨声喊道:“爹!阿爹!” 少年扑通一声从马背上踉跄滚落,摔跌进泥土里,又连滚带爬地起来,跌跌撞撞朝树底下跑去,扑在那个横死的中年男子身上,嚎啕大哭起来:“阿爹!阿爹!” 其他人也都露出了怜悯的神情,但他们显然已经见过太多的生死,多到甚至有些麻木,因而除了抚尸痛哭的少年之外,并无第二个人下马相劝。 有人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墨燃和楚晚宁,愣了一下,用临安土音浓重的官话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墨燃道:“对,……我们从蜀地来的。” “这么远?”那人吃了一惊,“这世道,一入夜都是厉鬼,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会些法术。”墨燃心知言多必失,见这些人并无歹意,便拉了楚晚宁出来岔话头,“这是我弟弟,我们路过这里,走不动了,想歇一歇。” 骑队里那些人见了楚晚宁,有几个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更有两人小声交头接耳了两句。 墨燃警觉道:“怎么了?” “没什么。”为首的青年道,“说正经的。你们要歇到城里头去歇吧。别看这里眼下没有怪物,要是到了晚上,那可到处都是鬼,小满的养父就是白日头出去找吃的,结果昨儿下了暴雨,没来得及在天黑前赶回来,你看这不就……”他重重叹了口气,再没有说下去了。 原来小满就是那个痛哭流涕的少年,树下死去的是他的养父。乱世中总有这样的事发生,一个家里出去个人找食物,早上好端端的人出去了,晚上就再也没得回来。 虽知这是两百年前早已发生的事情,但那少年哭的撕心裂肺,几欲泣血,墨燃看在眼里,胸中却仍忍不住泛起微涩。 然而微涩过后,涌起的便是一阵陡然心惊。 前世杀人不见血,为何渐渐心软至此? 当即拉着楚晚宁,与那一骑青年告别。 为首的那个人说道:“你们进了临安城,找个地方先住下。临安马上要全城举迁到普陀了,那里灵气充沛,暂未受鬼气侵袭。你们孤孤单单的,不如和我们一起走。” “全城举迁?” “是啊。”那人说到此事,目光灼灼,面容都像在散发着光辉,“多亏了楚公子的好计谋,全城老小都能捡回条命啊。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还得在天黑前把城郊寻一圈,看看有没有幸存的人可以带回城去——唉,小满,走吧,走吧。” 他唤小满,但小满仍然抱着养父的尸身在流泪,没有回头来看一眼。 墨燃叹了口气,拉了拉楚晚宁,低声道:“走吧。我们先进城去。” 楚晚宁点头,忽而问:“你说他们全城举迁,到底成了没成?” 墨燃拉着他微凉的稚嫩小手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听真话。” “小孩子还是听假话比较好。” 楚晚宁便道:“他们没有走成。” “对啊。”墨燃说,“你看,你自己都知道真话是什么,偏偏还要再问,好像问我一遍,结局就能改变似的。” 楚晚宁不理他,继续问:“你知道他们为何没有走成吗?” “你看你又问我,我又不是活了两百年的老妖精,这我怎么清楚。” 楚晚宁不出声了,过了一会儿才阴郁道:“两百年临安城的人,几乎都死绝了。” 墨燃:“……” 楚晚宁道:“没逃出几个。” “不是,师弟啊,你年纪轻轻,怎么全都知道?” 楚晚宁白了他一眼:“玉衡长老在旧史上讲到过不止一遍,你上课不听,反倒来问我为何这么清楚,委实可恨。” 墨燃有些无语,心道我上我师尊的课走神,他都还没骂我,你骂我做什么,但想想看还是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由着他开心算了。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间就过了城门,来到了临安的主城内。这座一面矗立于钱塘江边的古老城池已经坚壁清野,驱魔工事遍布墙头与城沿。 城池外堆积着数不清的尸体,都布满着恶鬼诅痕,像这种尸体若不处理,到了晚上都是会起尸的。 道士们趁着正午阳气,出来在外面拿香灰拂洒,对于那种诅痕格外深刻的,他们都在以朱砂蘸酒,画符驱散。 城门拒马前站着两个守卫,打扮和刚刚在城外见到的那一行青年一模一样,也是白底红滚边,双龙绞杀额环,臂挽弓,背后箭筒满羽。 “站住,什么人?” 墨燃于是又按刚才的话解释了一遍,那两个门卫并非存心想拦人不让进,而是要做个登记,于是把他们二人记录在案后,便放他们进去了。 走之前墨燃想起了刚刚那骑马少年提及的“楚公子”,既然那人说,临安举城迁移,是托了“楚公子”的好主意,那么破解虚阵的关键,应该就在这个楚公子了。 “不好意思,我想跟阁下打听一个人。”墨燃道。 守卫掀起眼帘:“你们从蜀中来,还有认识的人?” 墨燃笑着说:“不是,是方才路上遇见的几位军爷,提到了一位姓楚的公子,说他两天后要带全城老少迁往普陀,不知这位楚公子是什么人?在下略通法术,若有力所能及之处,也想撘一把手。” 守卫来回打量他一番,许是觉得墨燃能带着个小奶娃千里迢迢毫发无损地来到这里,应该确实有些能耐,便道:“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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