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账。 这次把伍掌柜的订单给结算了,收五十两银,减去成本,利润余二十两,她和刘木匠对半分,一人十两。 这十两银子,再加上家里原有的二百零六两八钱,共二百一十六两八钱。 年边家里买了不少年货,还有那小半扇猪肉,余额214两整。 水磨坊那份钱,几乎每个月都会花光,不算入内。 买田的事情,秦瑶从十月张罗到年边,还是没买到,要么就是太分散,要么就不是良田,而是中等田。 中等田的产出,还不如她继续租种刘大福家的良田。 可她看上的地方,刘大福不松口,她也没办法,再等等看,买田这么大的事急不得。 刘老汉也是这个意思,他帮秦瑶问了好多家,也没有特别合适的,就让她继续等,急买容易亏。 而且下一年谁知道是什么情况,今年的雪下得小,地上薄薄一层盐雪粒,没一会儿就化了,刘老汉刚刚吃完晚饭看了下屋外稀稀拉拉的雪,有点发愁。 瑞雪才能兆丰年,要是雪下得太小,冻不死地里的害虫,来年收成肯定有影响。 严重的,还会闹蝗灾。 刘柏众人觉得老爹愁得太早,这才今年第一场雪呢,兴许过两天就下得大了。 秦瑶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重新数一遍,看着这白晃晃的银块块,心头一阵火热。 可惜这里没有可以消费的地方,要不然起码得报复性消费一波,慰藉自己这一年的辛苦。 银子数了三遍,越数越上瘾,要不是困意来袭,秦瑶还想多看它几遍。 重新规划好这份资产,留一百八十两买田的不动,剩下三十四两,给家里添一匹马,然后剩下就是学费和房屋装修增建的钱。 明年水磨厂接到的单子不知道还能有多少,不过零零散散的卖点零部件,偶尔接几单,她和刘木匠两人日常花销都能赚到。 可能是因为基础温饱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再加上在末世多年养出来的‘及时行乐’性格,秦瑶几乎很少为后面的事发愁。 账本一收,再看一遍那些可爱的银块块,回屋熄灯美美睡去。 好不容易放年假不用早起去干活,地里的活也都干完了,她要睡个懒觉,天王老子来也不醒! 秦瑶安心睡去,刘季那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刚刚‘不小心’听见堂屋里嘟囔了一声“二百一十四两银子’,心跳都加快了两拍。 刘季知道秦瑶手里有不少银子,但他并不知道具体数字。 自己猜测和由秦瑶亲口说出,两者带来的震撼完全不同。 家里居然有二百多两银子! 二百多两啊,这放在从前,把他按斤卖了也赚不了。 放眼全村,也就刘大福家能有这么多银子。 刘季只要想到214这个数字,就激动得闭不上眼睛,打定注意,以后秦瑶就算要打死他,他也绝不离开这个家! 躺在厚实的棉被里,刘季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让你先前想不开把人给得罪咯。 要是一早就拒绝樊秀才,老老实实按照那恶妇给的学习计划表认真读书,好日子早就来了! 刘季既后悔又庆幸,思绪纷乱,熬了半宿才睡去。 但院里鸡一叫,他几乎条件反射一般,身体蹭一下坐起,“唰”的睁开了眼。 明明眼底还挂着熬夜的青紫,眼白上也多了一缕红血丝,但眼神光极亮。 穿衣下床,点燃烛台,将书本取出摊开在小桌上,这才回神一般,整个人一激灵。 刘季扶额,他这该死的刻苦! 不过起都起了,那就继续背书吧。 窗外黑漆漆的,昨日半夜雪停了,下得小,落到地上都化成了水,烛光透过去,折射出点点斑光。 寒冷袭来,刘季哈了一口白气,冷得要命。 昨夜装的炭火还有一点,赶忙到堂屋找炭加在里头,用蒲扇把炭扇旺,又把堂屋里的炉子也点上,水壶装满水放到炉子上。 做完这些,刘季回到房间,一边烤火一边小声背书。 背了两句,觉得不带劲,把包袱里的发带拿出来绑上,得‘文曲星护我’发带加持,瞬间来了感觉。 等到天边露出微光,他放下书本,走到厨房,把灶烧起来,准备一家人的早饭。 趁东西在锅里煮的空档,提起水桶出门去,一担担把水挑回来,将水缸盛满。 大郎起来晨练,看到厨房、堂屋都亮着灯,稀奇的走进堂屋,里面炉子烧得暖烘烘,桌上还晾着刚烧开的水。 “大郎,洗漱就用堂屋桌上的温水,不冻牙。”刘季在厨房里小声嘱咐道。 二郎从房间里蹦了出来,刘季立马嘘了一声,指指主卧室,别吵着你后娘睡觉。 兄弟两齐刷刷抬头望天,今天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170 喜欢好的阿爹 秦瑶是被一阵阵饭菜香气馋醒的。 爬起来一看,哦豁,堂屋饭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厨房里还有炒菜的动静传来,这是提前过年? “娘子你醒啦。”刘季热情的招呼着,提醒她用晾好的温水洗漱,“饭已经熟了,饿了咱们马上就开饭,我先把这点肉丸子炸完,你们先吃。” 秦瑶打了个哈欠,下意识追问:“炸肉丸干什么?” “要过年了啊,提前预备着,你不是爱吃火锅吗,我让大郎去周嫂子家买豆腐去了,到时候我勾个大骨汤底,炖豆腐可香了。” 秦瑶伸出手指戳戳趴在饭桌空位上练字的二郎,“你爹被人下降头了?” 突然变得这么勤快懂事? 先前刘季也做家务做饭,但那是戳一下蹦跶一下的癞蛤蟆。 现在居然知道发挥主观能动性了! 二郎扯扯嘴角挤出一个‘我不理解’的笑,“他一早起来就这样了,可能真中邪了吧。” 说着,指了指脸盆架上的水,还有已经提前放好牙粉的牙刷,“听见您屋里有动静就跑过来提前准备上,特别殷勤。” 秦瑶走过去摸了下水,温度刚好,比较热,但不烫手,冬天洗一把这样的热水脸,简直不要太舒服。 秦瑶洗漱完毕,刘季就冲了进来,抢过她手里的洗脸盆,把水拿出去倒在水沟里,又放回来,笑一声:“我去盛饭,二郎你去叫叫三郎和四娘,再睡就睡懵过去了。” 小孩嗜睡,冬天更是,没人叫都起不来。 二郎哦的应下,收拾好笔墨纸砚,带着一块儿回房,放好东西顺便叫醒龙凤胎。 大郎把豆腐买回来,碗筷都已经摆好,一家六口围坐在一起,开饭。 美味的饭菜,把母子五个香得五迷三道的,齐齐给刘季竖起大拇指。 刘季温良贤淑的一笑,“好吃就多吃点,你们先吃着,我去厨房里看着火候。” 说罢,端起饭碗就去了厨房。 肉丸子想炸得好吃,火候必须把控好,炸老了发硬,炸浅了里头肉没熟容易吃坏肚子。 必须要把外皮炸得起酥,内里又鲜嫩,才算是一颗合格的肉丸子。 晚起的三郎和四娘见鬼一样目送亲爹走进厨房,三郎揉揉眼睛,“阿娘,我梦见阿爹变好了。” 四娘抬手敲了小哥脑袋一下,“笨蛋,这不是梦!” 不过阿爹好像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哎。 “阿娘,阿爹变好了,你就别揍他了好不好?”四娘眨巴着无辜大眼了,认真请求道。 秦瑶啃着酱香排骨,筷子一撇就往嘴里送一大口白米饭,米饭的嚼劲和肉的酱香混合在一起,好吃得她想流泪。 吃得美,哄小孩开心一下又何妨,点点头应道: “四娘放心,你爹挨的每一顿打都是自找的。” 言下之意,不是她爱揍人,而是有人自己找揍。 四娘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又扭头透过堂屋门缝朝厨房里看一眼,嘴角翘起,撑着肉嘟嘟的脸颊,“四娘喜欢好的阿爹呢~” 厨房里背对众人的老父亲手上动作一顿,心间激起一片颤动。 油锅里的油花溅出来烫到手背上,他这才回过神来,继续捞肉丸子。 早饭吃完,刘季的肉丸子也炸完了,先盛一碗出来给家里孩子们吃,剩下的用一块纱布盖住,收到橱柜里,想吃的时候方便取。 天气冷,能放好些天呢,吃到过年没问题。 家里蔬菜没有多少了,秦瑶伺候的那几分地完全抵不上家里的消耗,现在院里只有两筐秦瑶刚从田里收来的大白萝卜。 就这萝卜,还是婆婆张氏帮她种的,她只出了几十文种子钱。 家里最多的就是肉,新鲜的五花肉,大骨棒,还有小排骨,摆满了长桌一样的案板。 刘季寻思着过年总不好都吃肉,不自在的来找二郎拿钱去买菜。 二郎倒是没有为难他,开锁取罐子,给了他五十文钱。 但他有一个要求,买了什么菜,一斤几文钱,都得给他报上来。 刘季抬手作势要给他一爆栗,二郎叭叭的小嘴这才停下。 “反了天了,跟你老子这么说话。”刘季小声的在二郎耳边哼道。 二郎立马往秦瑶跟前一站,狐假虎威,逼退了他老子。 “等一下。” 刘季刚踏出大门,秦瑶就叫了一声,心里盘算着怎么扣下几文买菜钱做私房的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内心想法被秦瑶看穿。 强装镇定回头,这才发现,原来是她也要出门去。 “娘子你要去哪儿?”刘季看着秦瑶手里拿的绳索和弓箭,狐疑问。 秦瑶看向远处大山,“进山弄点年货。” 正好要穿过整个村,顺便看看刘季都去哪家买点什么菜。 刘季想起昨晚她说留着肥皂方子有用处,今日不过年不要过节的又要进山弄年货,试探着问: “这年货要送给谁啊?” 秦瑶不耐烦的瞅他一眼,就在刘季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又淡淡说:“丁家老太太一到冬日膝盖就发寒,缺一双好护膝。” 鹿皮和野兔皮夹在一起做成的护膝,最是防寒保暖。 刘季这才想起来,丁家的族学好像快建成了。 “是为大郎和二郎上学的事吗?老太太说话能做得了主?” 秦瑶颔首,“当然能。” 要不然她干什么要讨好一个老太太? 刘季搓了搓手,又哈一口气,白雾升腾,“这么冷的天,山里还有你要的皮子吗?” 秦瑶没有回答,她自然有她的办法。 “我可能很晚才回来,你督促兄妹四个早点睡,晚上学习对眼睛不好。”嘱咐完这句,又看着刘季同王婆婆祖孙两买了两把青菜,秦瑶挥挥手,进山了。 刘季以为她说的很晚,顶多是半夜三更。 没想到,居然到第二日晨时才回来。 天还没亮,也算是晚上......吧? 秦瑶把肩上的东西“嘭”的撂到院子空地上。 一头死透了的山鹿、两只半死不活的灰兔子,还有一只瘦巴巴、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野山羊。 这野山羊纯属意外收获,她下山路过一片灌木丛,这头蠢羊一脑袋把自己扎在灌木里,使劲蹬腿也挣脱不出来。 遇到这等好事,秦瑶怎会放过。 立马冲上前去,捆到家里来,过年的主菜这不就有了! 171 叛逆的种子 刘季听见动静急忙披着厚外套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那黑黑的小山堆,惊讶得合不拢嘴。 秦瑶熬了一宿,神采奕奕,半点不困,冲刘季抬了抬下巴, “过来收拾一下,我去换身衣服,你把马车套好,野兔和鹿装上车,一会儿跟我一起到丁家老宅走一趟。” 丁湘说她祖母只看得上读书人,最不爱同村里农妇讲话。 刘季这样俊美、年轻、‘上进’的读书人,说话才好使。 刘季打着哈欠应下,看秦瑶进了卧室,殷勤问:“要热水擦洗一下吗?” “洗。”言简意赅。 刘季:“得嘞!” 先进堂屋里把昨夜埋的炭火加炭烧起来,把水壶放好,这才来收拾院子里的猎物。 野山羊好像醒来了,刘季想着过年能吃新鲜的肉,把它牵起来,栓到马棚边,塞一把草,能多活一日算一日。 老黄可不喜欢这个新室友,暴躁的撅着蹄子,刘季赶紧给它牵出来,把后院里的车厢拖出来套上。 怕弄脏车厢,先铺一层稻草在里头,才把要带去丁家的猎物放上去。 弄好这些,淋浴房那边已经传来清洗的动静,刘季抓紧时间,手脚麻利的做出一顿早饭。 贴饼子来不及发面,就把昨天吃剩下的菜全部和米放一块儿,盖上锅盖焖了个饭。 秦瑶洗漱完毕从淋浴房走出来,路过厨房,香晕了! 太久没吃到好的,早上这锅焖饭,愣是让秦瑶把刘季又看顺眼了。 刘季:这么草率? 不过暗地里还是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活着,和堂堂正正的活着,可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吃完早饭收拾碗筷时,刘季的脊背终于敢挺直。 秦瑶告知大郎兄妹四人自己和刘季要出门一趟,二郎眼珠子一转,试探问: “是去镇上吗?” 三郎舔了舔嘴角,每次阿娘去镇上或是进县城,回来就会有很多好吃的。 秦瑶颔首,并没有说自己是去丁家,怕万一没谈拢,孩子们期望落空,只道是去拜访朋友。 大郎和二郎顿时猜到了一些,眼睛亮了起来。 四娘拉住了阿娘的衣角,撒娇道:“四娘也想去。” 她一喊,三郎这个跟屁虫也黏上来,秦瑶好笑的点点两人的脑门,拒绝得非常果断,“不行。” 说罢,也不管两人失望的撅起嘴,把人推进堂屋,关上了门。 四娘只得喃喃:“好叭~” 三郎也跟着说:“好叭。” 大门被合上,秦瑶上了马车,钻进车厢坐下,刘季跳上车辕,一甩缰绳,老黄就动了起来,拉着两人出发了。 路面被融化的雪水渗透,沉重的车辕滚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辙印。 所幸拉的东西不沉,老黄速度慢了些,一路还算顺利。 夫妇两抵达金石镇时,正是丁府吃过早膳歇息的时候,秦瑶路过丁老爷家的宅子时,上前敲门见了丁小姐一面。 上次她送来的四块肥皂,丁湘自己留了两块,剩下两块都送给了祖母,顺便提了一下秦瑶家小孩准备上学堂的事。 丁老太太很是稀奇的打量了自家孙女一会儿,可能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为一个非亲非故的村妇说情。 丁湘学习骑射的事情,整个丁家庄早就知道了,对此,老太太很不欢喜,一听丁湘说这个村妇正是那个秦娘子,脸拉得老长。 要不是后面丁湘及时说出秦娘子家还有读书人,老太太根本就不会松口说再考虑考虑。 丁湘一看祖母这态度,原本准备好的各种说辞,比如秦瑶可是剿匪女英雄之类的,是半句也不敢提。 反正争取到见面的机会,她的任务就已完成。 两块肥皂而已,她已经很够意思啦! 不过嘴上这么说,见到秦瑶登门来,嘴都快笑到耳朵根。 “你真进山给我祖母打鹿皮去了?”丁湘又开心秦瑶来找自己,又吃惊她速度竟这么快。 祖母缺护膝这事,她前两日才托人到伍掌柜家告知秦瑶,没想到她今日就把原料弄齐了。 丁适不在府中,一早和管家带着送给各家的年礼,已经进城去了。 丁湘早就养肥了胆,跑门口来看秦瑶打到的鹿。 见到刘季坐在车辕上,小吃一惊,同秦瑶对视一眼,仿佛在问:你家相公活着回来了? 秦瑶淡淡一颔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两人年纪只差六岁,丁湘不肯叫秦瑶师父,也不肯按照刘季的辈分叫她秦娘子。 她把秦瑶划在姐妹中姐姐这个身份类别里,对刘季在书院里的情况打听得可清楚了。 丁适说那樊秀才不是什么好东西,丁湘为此还暗暗替秦瑶生了好久刘季的气。 这会子,见刘季冲自己微笑一抱拳,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而后便让秦瑶掀开车帘让她看看那山鹿。 她自己偶尔偷偷进山,但只能在外围转转,遇到人来还要退避,不敢让人发现。 所以只能打到一些小动物,山鹿这种大家伙,见都没见过,自然十分向往。 丁湘见到那眼睛上露出黑咕隆咚血洞的山鹿,惊讶的看了秦瑶一眼,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为是一箭射穿双目,所以身上的皮毛一点都没有被破坏,甚至都没沾到血,保存得极好。 “哪次你要是能带我一块儿进山去就好了。”丁湘放下车帘后,向往的叹道。 秦瑶看着她越来越闪亮的眼睛,这双眼里都是对自由的向往,浓烈到仿佛要挣脱躯壳,飞到那茫茫深山里去探索冒险。 可惜,躯壳之外有名为‘礼’的绳索束缚着她,又将她的灵魂扯了回来。 但叛逆的种子早已经种下了,丁湘冲秦瑶嚣张一挑眉, “祖母如果不答应让你家大郎二郎进族学,我就给父亲写信,保证能让他们进去读书!” 至于写信来回浪费的时间,可以先忽略掉,她先撒个谎说父亲答应了,来个先斩后揍。 秦瑶听见这番话,心里一暖,但语气严肃道:“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我自己可以,万一被老太太发现,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她母亲逝世,在新主母没有进门前,按照礼数,原本就该由族中女性长辈,祖母或是姑姑教养在身前。 现在丁湘能单独留在自己家里,是因为父兄爱她、偏袒她。 但现在丁老爷人在京城,丁湘要是被抓住大错漏,秦瑶觉得丁适这个哥哥根本拦不住老太太。 毕竟他在老太太跟前也只是孙子,还得尊孝,无条件服从。 秦瑶把利害同丁湘一说,少女立马“唉”的叹了一口气,“那就祝你好运。” 秦瑶自信一笑,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只竹蜻蜓递到丁湘手上,“外头冷,快进去吧,我们走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拿到玩具,开心都露在脸上,丁湘重重一点头:“嗯!” 172 富贵迷人眼 大家族接人待物方面,向来是让普通人挑不出错的。 特别是丁家这种自诩耕读清流的人家,就算不喜欢你前来拜访,还是会客客气气请你先进门坐一坐。 在樊秀才那见识多了富贵人家对贫民的鄙夷,刘季简直受宠若惊。 想着刚刚秦瑶和丁湘口中难对付的丁老太太,顿时觉得她们俩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看看,人家老太太这多和善啊,对待他们这种乡下庄稼汉,还派了管事来,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先在偏厅坐坐,说老太太正在小憩,等老太太醒了就来叫他们。 屋里添了热炭和香炉,淡淡的檀香味儿熏着屋子,好闻得紧儿。 还给上点心和茶水,让他们尽管吃。 一个丫鬟一个婆子站在屋子角落里,随时听候吩咐,时不时冲他们笑一下,看他们一眼,看看是否有吩咐。 刘季冲二人客气的浅浅一抱拳,才在那垫了绣花罩子的圆凳上端正坐下。 却没看见,丫鬟和婆子面上惊讶一闪而过,随即便用手帕捂着嘴,偷笑起来。 说是读过书的,怎么还会给她们这些奴仆做礼? 这会儿看起来,只怕是乡下庄稼汉学人家读书的装模作样,偏还露出马脚来,棉袍下都沾了泥巴,怎不引人发笑? 不过笑归笑,这人着实长得俊俏,丫鬟和婆子都忍不住频频偷看。 看得久了被对方发现,就冲对方福身见礼询问有无吩咐。 既做好了自己奴仆的本职,也不让对方发觉,感到尴尬。 但刘季慢慢还是察觉出,这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有点怪怪的。 几次看向秦瑶,发觉她一边喝茶一边淡定如山,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这般气度,倒衬得他小家子气。刘季心里郁闷了一会儿,想开了,该吃吃该喝喝。 结果茶水喝了一壶,老太太还没醒,倒是他憋不住尿急。 “请问茅厕在哪儿?”刘季不好意思的问那两个伺候的人。 丫鬟和婆子对视一眼,婆子站出来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这边请。” 刘季同秦瑶说了一声,便跟着婆子慢慢走出了偏厅。 这一路上,他才算是见识到有钱人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三进的大院子,光是小花园都比他整个家大,地面铺的都是青石板,还有鹅卵石拼凑成的图案。 木制的楼房,全部刷了深色漆,窗棂上糊的是纸面,光透进去,屋子里照得亮亮堂堂。 哪像是他们家里,糊不起纸,窗户有两层,里面是窗棂,外层是一整块板,防风挡雨就得把板子放下来,光线一点都进不来,阴雨下雪天,屋里总是昏暗的。 最主要的是,人家院子是香的,各种熏香都有,一点都闻不到鸡屎、马粪味儿。 婆子在一间宝瓶门的屋子前停了下来,刘季狐疑问:“这是府上哪位公子的房间?” 好大好敞亮,比他的小屋子大了四五倍。 结果话问出,就见婆子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略有点尴尬的开口解释道: “这是府上下人们如厕的茅房,公子请吧,老奴在旁等您。” 刘季只觉一团火“轰”的一下,在脸上烧了起来,忙不迭提起衣袍进了这间比他房间还大四五倍的屋子。 在茅厕里闻到那股专属于茅房的味道之后,这才稍微心安下来。 净完手,跟随婆子回去的路上,刘季不敢再轻易开口,只看着这周遭的一切,心里几度吃惊于丁家的富贵。 回到偏厅,对上秦瑶撇过来的目光,刘季一脸难色,等那婆子和丫鬟避到角落之后,才伸长脖子过来跟秦瑶耳语,说这府上的茅厕都如何豪华等等。 本意是想多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没见识露出惊讶的表情。 却没想到,秦瑶面不改色,哦了一声而已。 就哦了一声而已!刘季瞠目,这难道不值得你一个村妇震惊? 秦瑶看他那不平衡的神色,没忍住轻笑出声,“这茶我是喝够了,你呢?” 刘季怔了一瞬,什么意思? 不过还是实诚的小声狐疑,“这老太太也太能睡了吧,都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话说完,察言观色上向来敏锐的他,也意识到丁家老太太并非自己想的那样和善客气。 先前是一下子被丁家的富贵迷了眼,晕晕乎乎的。这会儿也该清醒了。 刘季冲秦瑶伸了伸手,“你把那方子给我。” 秦瑶挑了挑眉,“你能行?” “娘子不爱这些龌龊,那就让我来吧。”刘季讪笑一下,他认得清自己的位置,恶妇怎会平白无故带他一起来?自然是有要用上他的地方。 秦瑶难得对他露出满意的浅笑,随即把一只放在怀中抄写好的肥皂方子递给刘季。 刘季又同她要了二十个铜板,随后便起身朝厅门走去。 丫鬟见此,忙跟上前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们说,她们来帮他跑腿。 刘季先是客气拒绝,说自己有好东西要交给老太太,亲自送去才显诚意。 丫鬟顿时就急了,婆子看她镇不住,忙上前来各种解释,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让刘季自己去找老太太。 至此,刘季摆出来非见不可的态度之后,又突然转了画风,一副你不帮我我可就真不管不顾冲去了的模样,把十个铜板悄悄塞到婆子掌心里,又递上了那张肥皂方子。 婆子不识字,只知道是张纸,纸上有重要内容,因怕刘季真要不管不顾冲出去把动静闹大,一脸强忍不爽的冷表情,拿着东西先出了偏厅,帮他送这趟东西。 不过拿到手的铜板,是一个子儿也没还回来,暗笑着收进了钱袋里。 丫鬟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刘季看,刘季察觉到回望过来,外头的光正好照到他脸上,那过于优秀的容貌,令丫鬟晃了晃神,反应过来又急忙把眼帘垂下。 刘季拉起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一枚一枚,放了五个铜板,又将她手掌合上,松开人家的手,微微一笑,“让姐姐辛苦了。” 这才转身,施施然站到自家娘子身后,负手等待。 秦瑶就这么看着他,昧下了五文钱。 不过原先只知道站在角落看他们笑话的丫鬟,这会儿突然懂事,上前来为夫妻二人斟了一杯茶,告诉他们,老太太每天都是这个点醒,马上就能见到人。 173 高情绪价值 果然,没一会儿,婆子笑着回来了。 身后还跟了一个衣着更加华丽,看起来像是府里大管事模样的中年妇人。 婆子称她为魏嬷嬷,是丁老太太身前伺候的心腹婆子,特意遵了老太太的命,来请夫妻二人一见。 “不好意思,让你们二位久等了!” 魏嬷嬷面上都是笑,看起来极热情一个人,先给夫妻两赔了个不是,又跟她们解释了为什么老太太今天要睡这么久。 秦瑶和刘季对视一眼,摇头表示没事,跟着魏嬷嬷出了偏厅,来到丁府最里面那进院子,终于见到了丁老太太。 比秦瑶想象看起来更显年轻,头发还是全黑的,人比较清瘦,额头上带一条藏蓝色银钿抹额,正坐在垫满软枕的宽大矮椅上,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让丫鬟帮忙梳头。 看起来,好像真是睡多了才起来的样子。 见到秦瑶和刘季进门,先冲他们笑起来,“等久了吧?” 刘季看秦瑶一眼,本来他有点受宠若惊,但看到秦瑶那双平淡的双眸,忽然又淡然下来,心里哼道,还不是得了方子才有好脸色,刚刚晾了他们大半个时辰呢。 回家路远,倘若不是他们送上方子,只怕这一坐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赶回家去。 不过人家见面就笑,他自然也不能冷着脸。 刘季客客气气行了一礼,秦瑶站在他两步之外,略后一些,稍稍欠了欠身,表示对老人家的尊重。 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看在刘季眼里,秦瑶意外的放得下面子。除了不谄媚。这她真的很难做到。 老太太只扫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往下撇了点,很细微的鄙夷表情,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 刘季看得心里咯噔好几下,真怕身后那恶妇忍不了冲上前来要给这老太太一大耳巴子。 幸好,她并没有。 刘季询问老人家睡得怎么样,天冷膝盖疼不疼,巧妙的提到了自家带来的山鹿和大灰兔可以用来做护膝。 老太太先是一怔,随后才故作生气的询问魏嬷嬷:“怎么这会儿子才叫醒我?刘家还送来了山鹿和兔子?” 魏嬷嬷欠下身,忙称是自己的不是,请老太太息怒。 老太太说了她两句,刘季头疼的忙劝了劝,这才消停。 老太太又惊喜的问:“这时节了还有野物在山间活动?” 刘季指向秦瑶,夸赞她猎术高超。 然后,就见老太太的笑容逐渐消失,似乎是想起了老大家那个学了骑射的孙女,不喜的神色都快要变成实质化的刀子,一刀刀插在秦瑶身上。 秦瑶低咳两声,微微偏头看向别处,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只派刘季一个人来这受罪才对。 眼看气氛冷下来,刘季赶紧把气氛重新烘托起来,夸老太太年轻身体好,夹杂了些成语,显得很有文化。 老太太这才开心起来,夸他真会说话,长得也好,随后顺着话,问到刘季家里的孩子上学读书没有,是否有读书计划之类。 终于谈到正事上,刘季心里暗暗松了半口气,把家里几个孩子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他可一点没吹牛,大郎小小年纪稳重又有耐心,文武双全。 二郎聪慧,喜欢读书,算数天赋极佳。 还有三郎和四娘,龙凤胎呢,说出去都能让人新奇好一会儿。 刘季讲得有趣,又肯哄着人,老太太听他说完,稀罕得不行。 一直嘱咐刘季下次带孩子到庄子时,一定要带过来给她瞧瞧,她就喜欢这些孩子在跟前嬉闹。 秦瑶不知何时已经退到门边柱子旁,借着布帘遮挡,朝天翻了个白眼。 屋内热闹了好一阵,老太太快乐的笑声一波波的传来,秦瑶掐算着时间,足足两小时啊,刘季给老太太提供了整整两个小时的高情绪价值。 冬日天黑得早,半下午的时间,天色就已经暗下来。 屋里传来刘季的低唤,秦瑶才进去,夫妻两一起同老太太道别。 “学堂已经建好了,就在庄子东头,你们出庄路过可以过去瞧瞧,建得又敞亮又结实,年后开春领着孩子们来,我让夫子给他们记个名。” 走前,老太太笑着说道。 事成了,秦瑶夫妻俩剩下那半口气,终于畅快的呼了出来。 赶着马车离开,秦瑶感叹,“还是县里书院好上啊。” 虽然远了点,但官家的学府比私人学堂好进多了。 看看这次,能把人折腾死。 想到此处,秦瑶抬头冲车辕上赶车的刘季说:“进镇子,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带回家,咱们今天要好好庆祝一下。” 刘季这次是真的受宠若惊了,忙不迭笑着应:“好嘞!” 顿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平常在秦瑶这的待遇,又忍不住问:“买酱肉也行吗?” 他说的是酱牛肉,昨日去村里买菜,听人说镇子上有人出了两头老牛,其中一头做了酱牛肉,要是能买来下酒,那不得美死啊。 秦瑶嗯了一声,同意。 刘季又弱弱试探:“那再买三两秃驴子家的精酿?” 这里的酒,秦瑶当成低度数酒类饮料喝的,好久没喝到什么饮品,那就也来点呗。 “打足两斤,过年也能喝。”她嘱咐。 刘季开心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压着狂喜应了声好,一抖缰绳,催促老黄跑快点,去晚了他怕没有酱肉牛卖。 马车行至丁家庄路口,路边一座刚刚修建好,还露着原木色没来得及上漆的庄园式建筑,出现在夫妻两眼前。 刘季啧啧艳羡道:“这丁家建的学堂真舍得用料啊,看起来真结实,还好看。” 比县城的书院好看多了,窗户上的雕花都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呢。 “还是大郎他们有福气。” 秦瑶赞同的点点头,“运气好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刘季深有体会,得意的笑说:“那我运气不错,能遇到一位聪慧能干的娘子,羡煞旁人!” 秦瑶嘴角狠狠一抽,拍马屁大可不必如此刻意。 不过他今天表现不错,就少揍一顿吧。 今日运气着实不错,卖酱牛肉的还没关门,肉也还有。 秦瑶买了五斤牛肉,又去秃驴子家打了两斤酒,夫妇二人闻着酒肉香,赶在天黑前进了家门。 秦瑶把能去丁家族学上学的好消息说了出来,小小的院子里,全是兄妹四人惊喜的欢呼声。 衬得这个年都比往年更热闹些。 174 丰盛的年夜饭 除夕到了。 今年没有马匪,服徭役的人们也都归来,秋收还得了丰收,村里也多了水磨厂,不少人跟着赚到了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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