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我惊愕地看着他,他点头道:“孩子没事,你兄长也还活着。义君子陈逆已经将他们安置好了,只等你伤好一些,就能见到他们了。” “他们还活着?” “活着。” “活着……”我拽住伍封的衣襟低下了头,伍封放下米粥抱住了我,我初起只是低声呜咽,后来便越哭越大声,伍封只同幼时一样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好了,都好了,不哭了。” 我将心里的恐惧与绝望都哭尽了,才讷讷抬起头:“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盗跖与你都住过的地方。陈世子让你不用担心,孩子和你兄长需要的一切他都会准备好。” “盗跖他……” “他走了。你晕倒后,晋侯当着众人之面赦免了他和他的奴隶军。三卿都在场,智瑶不能抗旨也就只能放他们走了。” “三卿?”我转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的故梁桥,黎明暗紫色的天空下,故梁桥上已空无一人。 “赵无恤昨夜带兵在故梁桥救了晋侯和盗跖,他手下谋士张孟谈入城接了韩虎与魏驹出城。赵、韩、魏三卿皆在,智瑶的军队才不至于在汾水之畔与赵氏之军刀兵相见。” “呵,这么热闹的场面我居然都错过了。智瑶气疯了,对吗?现在就算将我剥皮抽筋,焖煮成羹,也不能叫他消恨了。可怜他的武子鼎红红火火烧了一夜,只烧了一鼎的椒蒜。”我又咳又笑,伍封皱眉看着我道:“你还能笑?你为何从没有跟我提过你与智氏之间纠葛?我若知道你是赵稷之女,又有人日日算计着你的性命,当初就算你恨我、怨我,我也绝不会放你走。” 当初,当初…… 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秦国,如果他愿意让我留在将军府守他一世,如果我老老实实如他所愿嫁给公子利,那四儿会不会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她也许会嫁给那个少时常来偷摘李子,在我的棍棒下还总拿眼睛偷偷瞧她的男孩;她也许会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怀念她的青衣小哥,会在与我闲聊时偶尔提起他;但她一定不会死,不会一句话也不对我说,就死了。 “四儿死了,我要找到她的孩子!”我端起地上的碗,狼吞虎咽地将一碗粥喝了个干净,然后挣扎着便要起身。 “你要干什么!”伍封急忙按住我,“四儿的孩子赵无恤已经让张孟谈去找了,公士希也已经入城去了。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还有人样吗?你刚生了孩子,昨天夜里受的伤已经够你吃一辈子的苦头了。到底是谁教得你这样不要命,是我吗?” ------------ 第333章 绛都之难(十) ? “四儿死了,我要找到她的孩子!”我端起地上的碗,狼吞虎咽地将一碗粥喝了个干净,然后挣扎着便要起身。 “你要干什么!”伍封急忙按住我,“四儿的孩子赵无恤已经让张孟谈去找了,公士希也已经入城去了。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还有人样吗?你刚生了孩子,昨天夜里受的伤已经够你吃一辈子的苦头了。到底是谁教得你这样不要命,是我吗?” “我已经对不起四儿,我不能让她的孩子再有任何的闪失。” “我知道,赵无恤也知道。所以,交给我们,交给张孟谈和公士希吧,他们都知道。” “可……” “不是只有你担心,公士希也是看着四儿长大的。” 我狠狠一拳捶在自己发麻无力的腿上,伍封叹息着递给我一只方耳小壶:“先喝药吧!” “我师父他?”这两日两夜太过癫狂,我已经无暇顾及所有人的生死。 “太史受了点伤,但无大碍。” “那就好。”我抬头将一壶苦得发酸的药倒进了腹中,药汁浸到嘴角的伤口痛得浑身一阵发抖。伍封寻不到帕子,索性将自己半副月白色的袖子撕下来递给了我。 “将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按住嘴角,颤问道。 “数月前,无邪来秦国找过你。他是鲜虞国主之子,早前听闻齐侯要在廪丘会盟集结诸侯攻打晋国就想来秦国告诉你。可你那时已经不在秦宫了,他又来将军府找我。我担心你出事就上禀国君请他派我以吊唁赵鞅之名到晋国接你。可我和无邪到了晋国却没有见到你,反倒在丧礼上见到了重伤的赵无恤。赵无恤的谋士张孟谈私下找到了我,他告诉了我齐人的阴谋,请我替赵氏到皋狼、蔡地调兵。” “请将军调兵?!将军可是秦将。” “所以才更见赵氏之危甚矣。君上继位前与晋国赵氏有盟,昔年雍城大战,赵氏也曾施以援手,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我持赵氏信物赶往皋狼,张孟谈离绛去了蔡地,无邪因与晋阳城尹相识便去了晋阳。” “无邪也在这里?!” “皋狼、蔡地之兵昨夜皆至,唯独不见晋阳之兵。” “这是什么意思?”我如淋冷水。 “鲜虞的人一直在找他,许是他去晋阳的路上又遇见他们有所耽误了。你不用担心,鲜虞国主只是想将他带回去,他不会有事。晋阳的人马再过两日或许也就到了。” 如果张孟谈没有看见阿素的密信,如果无邪没有去秦国找我,如果伍封没有赶来新绛,如果……“若无你们相助,赵氏此番亡矣。”我想到背后发生的一切,不由后怕连连。 “不,你错了,赵氏有赵无恤,亡不了。”伍封随我一同转头望向东南方那座巨大的黑色城池。护送晋侯回宫,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我知道,此刻宫城之中,无恤一定拼死搏杀在另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里。 篝火渐息,东方黑紫色的天幕上透出了一丝蓝幽幽的晨光,积聚了一夜的露水在旷野上蒸腾起了一片苍茫的雾霭。 远方,一辆奔驰摇摆的马车在雾气中时隐时现。我抓着伍封的手强站起身。有人扬鞭喝马朝我们飞驰而来。骏马冲破浓雾,高大如山的公士希猛拉缰绳将轺车停在了三丈开外。 “人呢?”我没有看见董石,急问道。 公士希没有回答,反身从马车上抱下了一卷草席。 “你先在这里等我。”伍封松开我的手大步朝公士希走去。可我哪里还等得了,我盯着公士希手上的草席,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腿一步一步往前挪去。 公士希正与伍封说话,见我上前,一脸为难。 “你别急,孩子张孟谈还在找。”伍封回身扶住我。 “那草席里的是谁?”我死死地盯着公士希怀里发黄半旧的苇席。 “是……四儿。”公士希暗哑道。 “……让我看看她。”我僵硬地伸出手。伍封一把截住我的手道:“还是不要看了,记得她以前的样子就好。” 我抬头盯着伍封的眼睛,伍封将我的手握得更紧:“听我的,别去看。四儿也一定不想让你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将军?”公士希将卷着四儿尸体的苇席放在了一处干净的青草地上,返身从马车上拿下了一把铜铲。 伍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侧首对公士希道:“去吧,葬得高一些,汾水七月易涝,不要淹着她了。” “唯。”公士希红了眼眶,转身往岸边的土坡上去。 “四儿在这里,她的夫君呢?”我望着公士希的背影道。 公士希听到我的声音脚步一滞,他回身望了一眼我与伍封,为难道:“我去晚了,晋卿智瑶昨夜入城就将他的尸体剁成肉糜盛给晋侯了。” “阿拾……”伍封担心地看着我,我用力将手从他手心抽出,转身往河边走去。 “小儿——” “别跟来!”我挪着虚软的步子往前走,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前走。空旷的原野上雾气弥漫,彻夜不息的河风将遍野的茅草吹成了阵阵起伏的波浪。一浪涌,一浪落,我凝视着野草翻涌的原野,却有飞雪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纷纷扬扬。那是雍城的雪,雪里是手持长剑一路飞奔的温润少年。 肉糜,一釜的肉糜。 他若有知,四儿若有知…… “阿拾,这个要一起入葬吗?”公士希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只红漆木盒,“这是在四丫头床里头找到的,她打小有点什么好东西都爱往床里藏。” 我双手接过木盒,轻轻打开盒盖,抽掉盒中覆在面上的一方红绢,红绢之下除了一些零碎小物,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未成的嫁衣和一套褪色的青衣。我年少时便曾答应她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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