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院子里就我一个女娃,哥哥们都很照顾我。” 我看阿羊笑得淡然,心里便更添了惋惜:“小丫头,你现在可外出做过任务?” “快了,等奴过了今夏的试炼就能随哥哥们一起出谷执行巽主的命令了。”阿羊挺起少女白鸽似的胸脯,一脸跃跃欲试。 “你……不怕杀人?”阿羊的反应让我有些意外。 “不怕,奴以前就见过很多死人。” “看见死人和杀人可是不一样的。” “嗯,奴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抬手将阿羊脸侧一缕汗湿的头重新别到了耳后,“杀一个人也许在现在的你看来只是手起刀落一瞬间的事,只要学艺精湛便没什么可怕的。可你不知道,杀人的人真正要面对的困难是记忆。你还这么小,你要如何才能忘了你剑下亡魂的脸,忘了他们临死前看你的眼神。” “巽卦里的哥哥都杀过人,巽主说,刚开始的时候也许会难受些,可后来大家都会忘了的。只是有的人忘得快一些,有的人忘得更快一些罢了。” “这是你们巽主说的……”我看着阿羊泉水般清澈的眼睛,不禁在心里一声长叹,于安啊,于安,这些年你到底过的是什么怎样的日子。当初那个文质彬彬,善良温雅的少年究竟去了哪里?“阿羊,你还太小,我现在说的也许你还不太懂。只是你要记得,如果有一日你杀了人之后再不记得那人的脸,这对你而言,才是最大的不幸。” “贵人,为什么记得会痛苦,不记得又是不幸呢?”阿羊微蹙着两道浓眉一脸认真地看着我。我自嘲一笑,起身把她拉了起来:“算了,你现在想不明白也不打紧。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会待在乾卦,你若愿意跟着我,就只管来告诉我。我去同五音夫人说。还有,你也不用一口一个贵人地叫我,我比你虚长了三岁,你叫我一声姐姐就好。” “贵人,不,姐姐你可千万别去找夫人……”阿羊拉着我的手,四下里检查了一圈才凑近了道,“刚刚在林子外,就是夫人的婢女在偷听你们说话。” “所以你就故意撞翻了那人的东西?” “嗯。” 我与黑子离开五音的院子时,的确有一个端着铜碗铜盆的婢子从我们身边经过。当时我是看她走远了,才拉黑子进了竹林。没想到,她居然又折回来偷听了。 ------------ 第262章 得遇旧识(二) ? “阿拾,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五音夫人刚才又派人来传话,说是今日晚食之后让你去见她,只你一个人,不许我跟着去。”黑子看着我满脸忧色。 “她愿意见我是大好的事,你苦着一张脸做什么?” “我怕……” “怕什么?怕她趁我一个人的时候下手杀了我?” “你难道不怕?” “放心吧,只要卿相一日未死,我料她也没这个胆子。你们两个都给我先回去,晚些时候我还有事要请你们帮忙。” “我们回去了,那你呢?现在离晚食可还有好几个时辰。” “我去山上转转,既然回来了总要先去见见师傅。” 坤卦的院子建在山谷北面的山坡上,深秋叶落,崎岖的山路上黄黄红红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自我离开天枢的那日起,天枢八卦乃至整个天下都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这巍峨的华山,这脚下的山路还是往昔的模样,不论年月,不论人事。山栀、麦冬、赤芍、钩藤、紫草,当我走进医尘的药圃,无数的回忆扑面而来。 “师傅,我回来了。” 白苍苍的医尘站在药圃中央,一手拿着生锈的铜铲,一手抓着大把新除的野草。他听见我的声音缓缓地转过头,沟壑纵横的面庞上一双苍老的眼睛几乎要被耷拉下来的眼皮全全盖住。 医尘老了,这山里的岁月终究也挡不住一个人的衰老。 “师傅,我是阿拾啊,我回来了。”我走到医尘身边,接过他手中的杂草。 医尘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一双染了浊色的眼睛似乎有些迷茫失神。 “师傅,你不记得我了?你是阿拾啊!”我想起那些关于医尘年老痴呆的传闻不由心中一紧,“我毁了你的麒麟竭,还让无邪给你喂了千日醉,你还给我送过药经、毒经,你忘了吗?”我急急拔下簪,披下一头长,努力想让年迈的医尘记起我当年随他学医时的模样。 医尘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一把将铜铲丢给了我:“一回来就拿老头当傻子,罚你晚食前把这药圃里的野草都拔光,拔不光和以前一样没饭吃。” 医尘说得严厉刻薄,我却因此高兴地大叫起来:“天啊,师傅你可要吓死我了。” “怕什么?怕老头子老糊涂了没办法帮你?” “师傅,你不老也不糊涂,是徒弟犯傻了。”我笑嘻嘻地把铜铲插进土里,转身将身后的包袱取了下来,“师傅,我这半年多在楚地找了不少稀罕的药草,这回带了些来,你给看看有能用来配药的吗?还有,我当初刚来的时候毁了你一大块麒麟竭,这回我带了十五块来赔你,够你用上三年五载的了。哦,还有……” 我把包袱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摊在医尘面前,老头子捋着长须从头看到尾,末了又收了孩童似的馋色,凶巴巴地叫我打包起来,说是无功不受禄,我这样一入谷就死命巴结他,定是有麻烦事想让他帮忙。 据明夷所说,医尘是天枢的老人,也是赵家的老人,在天枢成立之前他和他的家族已经服侍了赵氏整整五代家主。家臣的职责是效忠家主,一户人家如果儿子、父亲、祖父三代男丁都侍奉于同一个家族,那么他们的后代就要永远忠心于这个家族,即便是君王都无权让他们背叛自己的家主。 忠诚、名誉、家族,这些东西对很多人来说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伯鲁和明夷懂得它们的意义,因而在他们看来医尘是我在天枢最值得相信和依赖的盟友。可这些东西我却不懂,我没有家,也没有家族,我不知道一个人如何能因为自己的父亲、祖父效忠于某一人,自己就得毫无保留地服从那个人的儿子或是孙子。 医尘年轻时曾是赵鞅父亲赵成的贴身医师,赵成死后他又顺理成章地成了赵鞅的医师。只是赵鞅笃信巫术,身边又早有了像史墨这样巫、医皆通的人,因而人到中年的医尘很快就遭到了他的冷落。最后,医尘只得在赵家园囿里辟一块小地,自己种药、试药、替无力请巫的奴隶看病。这样,一晃便是二十年。直到后来,小马奴无恤把他引荐给了伯鲁,伯鲁又举荐他进了天枢。 医尘失宠于赵鞅的那段时日,他原本声名远播的家族也因此日暮西山,再无声望了。如今,他若埋怨赵鞅当年的漠视,又如何能冒险帮我留住赵家的基业? 药圃里,我拿出可以代表乾主身份的玉佩示于医尘,又试探着同他说明了赵家如今的困境。医尘从头到尾都蹙着眉头一言不,我看着他沉重的表情,嘴里的话越说越没有底气。 “师傅,我要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你能帮我吗?”我小声问道。 “就只有这些了?”医尘问。 “嗯,就只有这些了,其他的徒儿自己会安排好。”我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 “好吧,今日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山吧!”医尘取走我手里的水杯,抬手指了指药圃的出口。 我心中猛地一坠,急唤道:“师傅!” “早点下山去吧,别叫五音又临阵反悔了。明日日入之后你再上一趟山,你要的东西我自会交给你。” “师傅,你这是答应我了?”我又惊又喜地抓住了医尘的手。 “年岁不大,耳朵倒比我老头还要背啊!”医尘伛偻着腰,慢慢地往药圃外挪去。 我伸手搀扶着他,心虚道:“师傅,徒儿要做的事其实还有别的。你这回帮着我与五音作对,万一将来我搞砸了,天枢恐怕再也容不得你了。” “容不得我?哈哈哈,我一把老骨头了要找个容身的地方还不容易?挖一个土坑躺进去容我五百年都行了。”医尘笑着一路将我送至了下山的口子。 “师傅,别送了,徒儿明日再来看你。”我施礼与医尘辞别,纵身跃下土坡。这时,站在坡上的医尘却突然开口叫住了我:“丫头,你……等等!”他颤巍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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