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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数。”无恤看了一眼车前的伍封,微笑着对我道。 “再送可要出新绛地界了。中牟是赵氏重邑,你初掌赵氏,在族中尚无根基,赵氏此番遭难,族中之人一定都眼巴巴盯着中牟城。疑你的人、信你的人、摇摆不决的人都在等着看你如何收复中牟。你此时一言一行都攸关大局,错不得分毫,失不得半寸。” “我知道。”无恤打马靠近,指着我脚边的毛毡道,“冷吗?先盖一盖。你刚生了孩子,腿上又有旧疾,秦地不比新绛,冬冷春寒,自己对自己多上点心。” “嗯。红云儿,中牟毕竟是赵家采邑,你要夺城却万不能攻城。今时不同往日,家臣之心要稳,黎庶之心更不能失。” “好。”无恤点头看着我,看着看着却突然红了眼眶。他紧抿着双唇转过头去,将嘴边的话都咽回了腹中。 我们有太多太多的叮咛,太多太多的放不下。说了一句,又生出一句,一句、两句、三句……说再多也不可能将心里所有的话都说完,说再多也总还有无尽的牵挂。 不如不说了,不如都不说了。 我看着无恤阳光下的侧颜,过往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漫上心头。月光下的兽面,秦太子府的对饮……他为我醉过一夜,我一步步跳进了他编织的暗网,我们算计过,争斗过,我们分离又重逢,而后我们相爱了,我们紧握着彼此的手一路走到今天。但今天,我们要放手了。 “停车!”我收回自己的目光,对驾车的公士希高声喊道。 无恤勒缰驻马。 我走下马车,他跳下了马背。 “夫郎,别送了。待一切都好了,记得来接我就是了。我们十年为期,我等你十年,你一日都不许晚,行吗?” “十年?”他哽咽。 “不够?”我挑眉。 “不,足够了。我们十年为期,一日不迟。”他微笑点头。 “好。”我对他灿烂一笑,转身上车,抬手放下了帷幔。 一帷之隔,隔出一个天涯,两个世界,十载年华。 别了,我的红云儿。 车轮咿呀,他哑声喝马,我紧咬牙关,不去看他离去的背影,不去听他远去的马蹄。我忍着泪,抱紧自己,假装十年只是须臾一瞬。 “他走了。”伍封掀开车幔。 我猛地起身冲出了马车,风吹原野,萧草苍茫,古道尽头一人一马已只剩一个模糊的淡影。泪水一时狂涌,匆匆拿手抹了,却连那一抹淡影也消失了。 “先上车吧,这里还不安全。等到了边境就有人马来接了。” “将军……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过得很荒唐?来来去去,谋谋算算,什么都想守住,却什么也没守住。到最后,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我已经拼尽全力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结局。是我错了吗?我到底错在哪里?”我转头,脸上的泪痕已干了一层又一层。 伍封凝视着我,眼里难掩伤痛:“小儿,你没有错。飞蛾扑火,用仇恨将自己一生都困住的人才叫荒唐,如我,如董舒,如你父亲。是我们错了,不是你。” “不,一定是哪里错了,不然不会这样……” “小儿,记得我以前说过的吗?我期待你长大后的模样,现在的你就是我一直期望的模样。你想要这天下太平无争,你便拼尽全力去做了。乱世之中,还有几人有你这份勇气,这份不回头的执着?” “可我根本止不了战。秦国、卫国、齐国、郑国,我都努力了,可……” “这天下病了,我们谁都知道,可有人随波逐流,有人借机谋夺。天下各国勇者、智者比比皆是,存医世之心者却寥寥无几。你的孔夫子是一个,你也会是一个。他失败了,你也许也会失败,可黑暗里总要有人时时刻刻想着光明,即使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看见光明。别说这是结局,你没有过完一生,你的一生也许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 “我知道,你早已不是我的小儿,你有你的天地,比将军府更广阔的天地。我只希望能护你平安,不叫别人折了你的翼。你以前总问我,秦国往西是西戎,再往西还有什么?西戎往西还有塞人之地、月氏之国,那里有千年不化的雪山,有万马奔腾的草原,有会唱歌的胡琴,有伸手就能摸到的月亮,你若想静心想一想自己将来的路,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看。” 伍封静静地看着我,他的话叫我动容,他没有劝我不要难过,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更广阔的天地,更遥远的终点。 医人,医世……好遥远的终点。 我面前的人在一天天老去,他两鬓的发已染了白霜。他是我爱的将军,我至亲至信的人,我曾许诺要留在将军府陪他走完这一世。可就算没有无恤,我也不能回去,我是颗火种,落在哪里便会将哪里烧成灰烬。 “将军,我很想去看看你说的地方,真的很想。可我不能去,赵无恤是个很小气的人,如果我真的随你去了,他会很难过。他难过却什么也不能做,就更难过了。” “小儿……” “将军,到驿站后替我换一辆车,让公士希送我回去吧!” “你不能回新绛!” “不,我要去接我的小儿,我的阿兄。” “然后……你要去哪里?”伍封想要抓住我的手,却最终将五指紧握成拳。 “不知道。但也许去了更多的地方,见了更多的人,我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我会真正变成你期望的人。” 一日之间两次离别,且都是与我至亲至爱之人。我站在馆驿的蒙纱小窗后,看着伍封驾着七香车策马扬鞭朝西而去。将军,今生我们还会再见吗?谢谢你没有留我,没有怨我。 其实,我们都知道,十年,不是眨眼一瞬;转身,也许就是一生。因为,这就是乱世。 官道已不能走。头戴竹笠的公士希驾着瘦马陋车带着乔装的我行在回绛的野道上。车架颠簸,车轮摇摆,我平躺在马车上,整个人瘫软着,像是被人抽去了全身的筋骨。野道旁半人高的茅草被卷进身旁的车轮,茅花白色的绒穂乘着阳光和微风在我头顶飞扬。 一时间,无数回忆将我淹没。公士希的喝马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我闭上眼睛在梦与回忆的边界留恋徘徊。 是火光,还是阳光? “姑娘,快跑!”公士希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将我从梦中唤醒。 我睁开眼睛,一柄短戟正朝我挥来。 我转身避过,公士希扑上来拽住那人的后心将他从马车上拉了下去:“姑娘,走——” 公士希跳上马车,他的脸上已溅了血,我来不及瞧清他身后还有多少刺客,爬起来拉住缰绳就喝马加鞭。 智瑶发现我了吗,来的是智府的刺客? 山路崎岖,身后的人紧追不舍,公士希突然大喊一声跳下了马车。 “公士——”我大喊。 “走——”他一人一剑拦住了蜂拥而至的刺客。 沾血的白茅花迷乱了我的眼睛,我一路加鞭朝前狂奔,崎岖的山路在我面前不停地摇晃,我想要看清前路,但眼前灰一阵,白一阵,好不容易看见了,一切却都在打转。 “转弯——小心——”公士希的怒吼声远远飘来。 飞翔,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体验。 我看着喷吐着白沫的瘦马挣扎着落入山崖,我看着天地在我眼前颠倒旋转。没有时间惊叫,没有时间思考发生了什么,令人窒息的剧痛已从后背袭来。 绿色的松针刮过我的脸,刺耳的裂帛声随即响起。 这一次,我尖叫了。 帛衣撕裂,身子直倾而下,我胡乱伸手抓住了一截粗枝,双脚却顿时悬空。头顶是百尺悬崖,脚下是千丈深渊,凌厉的山风从我身边刮过,叫我不由自主地摇晃、颤抖。 大风吹散了我的尖叫,我痛苦地*,手掌、手肘、肩胛,双手的骨节似乎随时都会被扯断。 “公士——”我悬挂在松枝上,崖顶突然有火球坠落。而后,我便看见了公士希被大火烧焦的脸。 他死了,燃烧着坠落悬崖。崖深千尺,我连他落地的回声都没有听见。 绝望的嘶吼冲出我的喉咙,眼泪顺着眼角滚落。 我要活,我还要见我的女儿!我还要见无恤! 我垂死挣扎,一轮赤红的夕阳悬在天边冷漠地看着我,看着我僵麻的手指一根根离开松枝。 “不——” “不用谢我。” 我瞪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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