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毕竟是传言。赵鞅这一次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不管我如何替他施药调养,他的身体始终一日比一日虚弱。人似朽木,他所剩的精气恰如干裂的树皮正被时间一寸寸剥落。 南郊禘礼就在今天。当所有知情人都为赵鞅担忧时,他屏退了侍从,密招女婢入室。 施薄粉,浅描眉,染唇色,女婢手巧,一番巧妆之后,这位久病的老人看上去竟真的恢复了往日奕奕的神采。一个掌控了晋国朝政几十年的男人,一个驾长车,持利剑,叱咤风云了几十年的枭雄,在暮年来临时,为了震慑蠢蠢欲动的敌人,为了守护自己的家族,竟将黛粉、红膏也变成了手中的武器。 盛大的祭礼结束后,晋太子姬凿与赵鞅谈了许久的话。智瑶也领着一帮宗亲来找他商讨宋郑之事。我远远地看着神采飞扬的赵鞅,心中浮现的却是晦暗的天光下,他木然地看着铜镜,任女婢在他萎缩的灰白色双唇上点上花汁的一幕。 家族是什么?天下是什么?大家在拼命守住的又是什么? “你和红云儿怎么了,一早上都没见你们说话?”伯鲁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 “祭礼之上吟着颂歌要怎么说话?”我微笑回道。 “你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伯鲁挥退侍从和我并肩挤进了城门,“这一个半月你们在府中天天见面,可搭上的话总共也没个十句。那天夜里见你们在屋外头碰头说话,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好了。” “我们好不好,你就别操心了。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子,夜里搬回自己院里睡吧。”伯鲁这一个半月几乎衣不解带地侍奉着赵鞅,人瘦了,脸也黄了,面容比起他的父亲更显憔悴。 “我就是这么个老样子,过段时间吃好睡好,就都好了。”伯鲁说完,不争气地又闷咳了两声。 我担忧地看着他,他朝我连连摆手:“没事的……” 我轻叹了一声,问道:“无恤前些日子说要去代国,现在怎么又不去了?” “你既这么关心他,怎么不自己去问?”伯鲁放下捂嘴的帕子,转头往身后瞟了一眼。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身黑色礼服的无恤。 “红云儿——”伯鲁停下脚步,冲无恤招了招手。 无恤几步走过来,冲伯鲁颔首一礼,抬头时墨玉般的眼睛瞬间就对上了我的眼睛。我心中一颤,仓惶低头。 “兄长何事相招?”无恤问。 “不是我找你,是子黯有话要问你。”伯鲁笑着将我往身前一扯。 “你要问我什么?”无恤暗哑低沉的声音一下撞进我的心里。 “无事。”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哦,那我先去了。”无恤冷冷一声别,墨色的衣袂在我眼前一晃,人已经往前去了。 “哎——你们呀。”伯鲁沉沉叹道,“阿拾,我和明夷下月就要走了。” “走?去哪里?”我惊愕抬头。 “自然是去云梦泽,明夷连马车都雇好了。” “这么快……禘礼才刚过。” “你说快,明夷可嫌我慢呢!你知道他向来不喜欢新绛。这回要走的事,我原本打算早点告诉你,可就怕你太伤心舍不得我们呢。” “嗯,是舍不得呢……”我看着身旁亲如兄长的人,看着他阳光下永远温柔的眉眼,心里既替他高兴,又难免因离别而哀伤。 “哎呀,怎么还真伤心了?快给阿兄笑一笑。”伯鲁避开人群将我拉至街旁。 我忙扬起嘴角冲他笑道:“我没伤心。这回去了楚国,记得让明夷给你多做几顿炙肉,阿兄不变成胖子,可别回来。” “哈哈哈,好,我一定告诉他。”。 “云梦泽呀,什么都好,就是冬天多雨,住久了会闷。若兄长真闷了,我那间木屋东面的漆树林里有种黑羽红嘴的鸟,能做人声,教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你和明夷养个十只,保准天天都跟逛市集一样热闹。” “阿拾,当年你劝我别养老虎,别养猪,如今居然来劝我养鸟?不过这个主意实在好,云梦冬日多雨,一下雨,明夷就喊无趣。去岁,他养了只野兔解闷,就嫌它不会说话。这回我备上十只竹笼,让明夷那小子自己到楚国逮鸟去。”伯鲁说完哈哈大笑。我想起他过去的院子,又想着他和明夷将来挂满鸟笼的院子,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路,我们聊着云梦泽的云和雾,聊着楚国秋日大片大片如雪的芦花荡,很快就回到了赵府门外。 伯鲁停下脚步,迟疑了半晌,蹙眉道:“阿拾,我走了之后,卿父的病就要托付给你了。我本不想走,我想一直留在府里侍奉卿父,可府里最近闲言碎语太多,我留在这里帮不上忙,还给红云儿添乱,实在有愧。” “添乱?你是说宗亲里又有人要推你做世子的事?”伯鲁仁孝,赵鞅卧榻之时,他衣不解带日夜随侍在侧。如今赵鞅病体未愈,他却突然说要离开,我还以为是明夷强逼他去楚国养病,没想到竟是为了有人要重推他做赵世子的事。 “族里的那些人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挑唆,非说红云儿娶妻五年未得一子,是因为出生低微不堪世子重任,所以上天才叫他膝下无子,嫡妻无出。这简直就是胡言乱语!他们这种时候硬推着我坐那个位置,也不知是何居心!” “不外乎是因为荀姬有子吧。”我微微一笑,说出了我们都心知肚明的原因。赵鞅病重,伯鲁体弱,而身为智瑶之妹的荀姬膝下却有一子。智瑶处心积虑要在这时候将无恤赶下世子位,估计是盼着赵鞅一死,伯鲁再去了,这有着智氏血脉的小嫡孙就能继了赵氏的宗位,叫他从此高枕无忧了吧。 “哎,幸而红云儿不疑我,否则叫我如何自处。我只盼狄女这次真的能为红云儿生下一子,断了那些人的妄念。阿拾……他是赵世子,成婚五年了,总该有个孩子。你可不能怨他。” “我不怨他,是他在怨我。”自我吞下那些药丸,所有嫉恨都随着腹中冰凉的触感消失了。我已不是个完整的女人,现在要换他来恨我了,恨我毁了他的梦,恨我这般绝决地斩断了自己与他的未来。如今,在无恤心里,我该是个多么狠心恶毒的女人。 伯鲁带着心伤的我迈进赵府的大门,没走几步就撞上了晋太子姬凿和于安。 见礼后,太子凿对我道:“巫士果真医术精妙,丝毫不逊令师。如今,上卿痊愈,巫士打算何时再入宫为君父诊治啊?” 伯鲁一听太子凿要招我入宫,立马就急了,他拱手道:“太子容禀,卿父……” ------------ 第304章 桑之落矣(五) ? 我怕伯鲁一时心急泄露了赵鞅的病情,忙笑着截过话道:“卿相腿疾全愈是府里巫医善制药,小巫可不敢居功。小巫治体伤虽也有小技,但君上之疾在心,疗心之术,小巫实不及师父九牛一毛。” “巫士谦逊了。”太子凿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回头对于安道:“今日你且留下来再陪卿相说说话,明日再入宫来见我。” “敬诺。”于安拱手。 姬凿一走,伯鲁忙问于安道:“小舒,太子祭礼完了不回宫,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望卿相的。卿相能痊愈真是太好了,智瑶今日回府怕是要气疯了。子黯,辛苦你了。”于安看着我笑道。 “我倒算不上辛苦,只是辛苦了四儿每日两座府院这样来回跑。”我有些奇怪,难道于安真的不知道赵鞅病情严重,四儿没告诉他? “应该的。”于安含笑道。 因“卷耳子”之事,我信不过赵府中的仆役、婢子,但一个人又实在无法兼顾所有的事,于是便请四儿入府相助。可董石年幼,夜里不能离开母亲,四儿只能每日清晨来,黄昏归。这一个多月,着实累坏了她。 我请于安到后院接了四儿早些回府,自己跟着伯鲁去查看赵鞅的情况。 祭礼冗长,祭礼之后又被人拖着聊了许久,赵鞅此刻已虚脱卧床。 “子黯学医不精,卿相的病最好还是请医尘来看看。”赵鞅入睡后,我和伯鲁退了出来。 “君上要将医尘留在宫中,我们能有什么法子?”伯鲁一脸愁苦。 “去求求太史吧,他兴许有办法。” “你师父那里……” “让无恤去吧,我走不开。”自那日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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