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间_第13章_雾岛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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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她顾不上翻涌的焦灼情绪，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对不起，本店不接受拍摄，今天暂停营业了。” 男人一脸惊诧，“哎，不是……” 没等他说完，林蔓就做了个请的动作，一群人小声嘀咕着，纷纷投来复杂的眼光。林蔓依旧面无表情的应对，礼貌强调着关店理由，客气地将人请出小店，又转头跟店里其它客人解释。那群男女依旧不放弃，拿着手机对着小店一顿拍照。等林蔓终于将店清空，关上门的那一刻才虚脱般摊坐在地上，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可控地颤抖着，嘴巴也干的要命，空气稀薄得像被抽空了，胸腔憋闷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了。耳边先是空茫的白噪音，接着就是男人女人轻慢刺耳的讥笑声，最后排山倒海的谩骂声从遥远的黑洞里纷至沓来。林蔓痛苦的抱着头，想让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身上的能量在一点点流失，最后她不得不闭着眼睛靠在一旁的玻璃柜上缓解着身体的不适，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有力气拿出手机给丁峰拨了个电话过去。三天后，何沉风尘朴朴地赶回白石镇，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小镇夏天咖啡店，准备跟林蔓好好聊聊这次考察的收获。只是刚一下车，他就傻眼了。正值中午，本来应该热闹的小店却大门紧闭，里面黑压压的，桌椅整齐码放着看着甚是清冷，角落里的卡通摆件像是好久没人打理了，表面上浮着一层灰尘，就连窗边的花草都蔫了许多，看上去了无生机。他立在门口足有五分钟，才拿出手机拨给林蔓。电话通了，却一直无人接听。这一刻，他慌了，毫不犹豫地拉起行李箱调头就往林家老宅的方向走去，却没发现他所操作的一切，落在外人眼里却成了另类的存在。爱管闲事的婶子看出他焦急，不禁上前提醒，“你找林家那丫头啊，你还不知道吧，她出大事了，听说网上闹得可热闹了。” 第31章网暴门婶子说那天白石镇突然炸了锅，据说好多人特意来小镇夏天就为了堵林蔓。开始大家还以为她是什么大人物，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林蔓就是个人人喊打的“网络通缉犯”。咖啡店被游客围观议论，后来被迫关门，再后来有好事的居民去网上一看，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对她感兴趣，原来她就是一年前闹得人尽皆知的网暴事件的女主角。这事一下子成了小镇上的热点话题，年轻人跟风在网上翻找关于事件的所有信息，转头拿来当谈资跟周围人大聊特聊，有无聊的还会在热点新闻下跟个贴，讲讲女主角来小镇后的琐事。一时间线上和线下都吵得热闹，而事件的女主角却悄然离场，无声地消失在白石镇上，人们发现咖啡店关了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林家也开始大门紧锁。想要看热闹的，奚落的，嘲讽的一时间找不到了攻击对象，莫名的有些失落。何沉在婶子嘴里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事情闹得很大，眼下林蔓不知去向，一时间他急得有些手足无措，于是依旧不死心地去了林家，果然看到斑驳的大门被崭新的锁头控制着。再转头去谢妈家，老人家有些担忧地摆摆手，表示人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而且这次连十一都没留下。就在他立在路边低头翻手机的时候，佟小洁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一脸幸灾乐祸的将手里的奶茶吸得咕噜噜作响。 “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你看现在暴露了吧，你知道网上怎么说她的，说她是个骗子靠找枪手写小说成名，说她不择手段抄袭同行的内容，还说她暗箱操作买了许多奖，是个名副其实的水货，她天才作家身份都是包装出来的。还有啊，说她妈妈为了名利将她送给有钱人，她在国外富人圈子里都出了名……” “够了。”何沉扯着嗓子怒吼，阴沉的脸如地狱罗刹般可怖。叽叽喳喳的佟小洁被他突然的一嗓子吓得哆嗦，手里的奶茶险些翻倒。何沉收起手机拉起行李箱，“她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来定义，以后我再听到你说她闲话，别怪我不客气。” 佟小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何沉对她发火，以前她一口一个沉哥，即使追在屁股后面缠的让他心烦，何沉也不会翻脸说句重话。心里积满的委屈和不解像是即将决堤的大坝，只要稍微晃动一下就能顷刻决堤，在肿胀的情绪濒临崩溃时，她咬着嘴唇踩下刹车，最终带着哭腔愤懑的开口，“不是，她都这样了，你还护着。” 何沉迈出的脚步停下，转头冷冷盯着她。佟小洁张开的嘴吓得马上闭上，连着咽了几下口水，就连呼吸都谨慎了几分。 “她什么样我都会护着。”何沉平静地扔下这句话，拉起箱子消失在街角。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连着猛灌了两杯凉白开，身上的燥热终于随着室内的温度降了下来，何沉急切不安的情绪也随即恢复平静，林蔓电话一直没有接通，他猜测她应该是回北京了。联想到婶子和佟小洁说的那些七零八碎的内容，他明白了个大概，却不甚了解细节，于是再次打开手机，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想好搜什么，头条热点新闻弹出的八卦消息就霸蛮地侵占了他的眼球。 “已退圈作家半夏，回小镇落魄开咖啡店，被粉丝发现慌乱闪躲。” “劣迹网文作家复出无望，在边远小镇靠卖咖啡为生。” 每个有些扭曲的字都像一根针，刺得他眼睛涨得生疼。何沉带着质疑和揣测的心情点开新闻，看到林蔓清晰的工作照赫然出现在网页上，他一目十行地将那些无聊的内容浏览了一遍，随后颤抖着手在搜索栏里打出几个字“网文作家半夏”。弹出的网页如娱乐明星的八卦绯闻，玲琅满目得让人眩晕，毫不犹豫地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最上面的百科上。 “半夏，90 后网文作家。19 岁撰写第一部网络长篇小说《风扬的雪》，一经发表便受到千万网友热烈追捧，自此一战成名，更被众多业内人士誉为天才型创作者。大学毕业后正式踏上网络文学之路，陆续发表了代表作品《雾光森林》、《静谧的小溪》、《燃情的纸鹤》、《消防栓里的爱情》等，《燃情的纸鹤》更获得 2018 年华语网络文学提名奖……2020 年，因卷入雇佣枪手抄袭事件中，被迫退圈。” 何沉望着那些清晰的字迹，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才确定眼睛没有出卖自己，纵然万般惊讶，当下也不得不相信。原来林蔓真正的职业是网文作家，原来她并不是一滩烂泥，也不是眼高手低找不到工作，更没有无所事事颓废坠落。最开始自己还天真地以为她和普通打工人一样，因为和同事矛盾，因为频繁加班愤然离职，最终选择回到小镇躺平摆烂。看到她抽烟，看到她郁郁寡欢，何沉一度还误以为是当初自己带坏了她，还天真地想要将她变好，当他得知她患有抑郁症和焦虑症，还纳闷她和她的朋友为什么态度闪躲不愿多讲。她曾经说过，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能把控的，现在再看，原来一切结症都在这儿。呵，自己错得可真离谱，原来人家年少成名，早早就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原来人家一直高悬于苍穹，耀眼夺目。对啊！这才是真实的林蔓！她早就站在顶峰之上，金光夺目，一身荣耀。关上百科页面，下面眼花缭乱的网页标题不由得让他心脏提到嗓子眼儿。［半夏最新作品《轻风少年》被曝抄袭］［年少成名网文作家半夏遭受网络暴力］「优秀编剧、网文作家半夏陷雇佣枪手事件被多家娱乐公司终止合作。」［千万粉丝网文作家半夏跌落神坛，宣布正式退圈］何沉把所有内容都逐一打开阅读，再细看每一条的时间线。最后，所有的时间线像一只只灵活的小蝌蚪，成群的向漩涡中央不断聚集、凑齐、拉近，最终在幽暗的深渊里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半小时后，他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所有发展脉络。一年前半夏新作品《轻风少年》即将收尾的时候，网上突然出现一篇黑贴，那人以书粉的身份发声，直指半夏新作品中某些章节内容疑似抄袭。当时，半夏的很多作品已经影视化，在圈子里的名气以及现实中的人气不言而喻，事情一经曝光，立刻有了热度，无数网友开始围观并跟风抨击半夏抄袭，其工作室和大量书粉马上发声指责网友造谣。但毫无作用，事态反而愈演愈烈，不久后，一个名为“追蝴蝶的人“的 ID 曝光了半夏当年是靠找枪手写文才会年少成名。网友们惊讶不已，纷纷表示知人知面不知心，更发誓以后绝不再看半夏的任何作品，有网友开始打趣半夏没准是哪个富豪家的千金小姐，为了出名不择手段。这话一出，有人立刻跳出来扒她老底，表示自己是半夏的同学，现实中的半夏并不是富家千金，她父亲是个国企负责人，后来因贪污入狱，当年她为了躲避风险才出国留学，后来傍上了富二代生活条件才好转。接着又有人说，半夏出国后，被其母亲送给豪门作为玩物，她深得对方的心意，不久就被资本包装成天才作家，其实就是资本的提线木偶，那些奖项都是花钱买来的。第32章来晚了这些消息一出，网友们直接炸锅了，大家开始对半夏的隐私产生了莫大了兴趣，讨论的越发热烈，眼看热度越来越高，就有更多的人以朋友同学的名义跳出来，以讨论她的私下里的生活来博人眼球。半夏的人品个性、穿衣吃饭、个人卫生、学习成绩、喜好习惯等各种隐私信息被逐一扒了遍，“追蝴蝶的人”煽动带节奏的行为，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一些人开始乐此不疲人身攻击，一些人开始幸灾乐祸的围观取乐，一场残忍极至的网络暴力就此拉开了序幕。网上的曝光吐槽如洪水猛兽，万箭齐发正中靶心，一时之间半夏的处境四面楚歌，她在此期间亲自发微博辟谣，控诉网络黑子无理取闹，并呼吁大家就事论事，不要剑走偏锋干涉隐私，部分书粉也发声力挺，但收效甚微，甚至更多人来了精神选择隔空对战，在辟谣微博下质问半夏要不要脸，骗了读者那么多钱怎么还敢出来。网友们看得热闹，哪管什么真相不真相，大家都叫好，那就一起叫，大家都扔香蕉皮，那自己也不能落下，这个时候如果少说一句话，那就如同没抢到超市门前免费赠送的鸡蛋，没用上优惠券买到便宜的汉堡，人从众，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永远是玩乐心态。世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无尽的隔岸观火。后来，只要半夏在网上冒头，就会有大批网友站出来围攻，法不责众在此时被演绎得淋漓尽致。眼看半夏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网友纷纷高呼半夏抄袭找枪手，必须退圈。［半夏滚出网文圈］曾连续三天高居热搜第一名，作品《轻风少年》受事件影响也不得不停更下架。可能是否极泰来，就在事态已经发展到无法控制的时候，一切突然来了个急转弯，那些奖项的组织方突然纷纷发声，表示网传买奖是谣言，当年半夏并没有花钱买奖，一切都是她凭实力获得的。随后一些合作方、出版方、影视公司、包括其大学同学、业内大咖也纷纷发文力挺半夏，表示网络上的内容大多是造谣，其个人能力和人品都没有问题。而那些令人难堪的黑料一夜之间也像进了粉碎机，消失得无影无踪。网友这才有所收敛，但是一切都来得太迟了，虽然网络舆论终于平息，但半个月后半夏还是宣布正式退出网文圈。书粉们奔走相告，呼吁大家站出来支持半夏大大，让她选择回归。而此时半夏已经彻底消失在网文圈中，自此消声灭迹不知所踪。许多书粉猜测她是不是出国了，是不是结婚了，但一切都只停留在猜测层面。一年后，白石镇上小咖啡店里不经意的被偷拍，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书粉们，再次激动起来，网上的讨论一轮接一轮，嘲笑的、同情的、惋惜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何沉此时没心情看这些，他按灭手机，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了两次才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随着白烟一同升腾而起的还有他无比复杂的心情。这一天里他接收了太多信息，让人难以消化，林蔓的马甲和神秘面纱终于被揭开时，他看到一个伤痕累累却故做坚强的灵魂在泥潭里苦苦挣扎。不敢想象林蔓那个时候是经历了怎样的黑暗！心疼，迟到的心疼。终于明白了再次相遇时，为什么她会是那种冷漠不愿多言的态度，为什么总是看到她黯然神伤的模样，为什么她会小心闪躲和谨慎防备，为什么在农场被偷拍时她反应会那样的过激，为什么她让他等，说要找回一个最好的自己。为什么她身上总是会围绕着神秘和压抑苦闷的气质，到现在回想起种种，何沉终于明白了原因。 “我要去见她。”何沉脑海里闪出这样一个决定，他深吸一口烟，在烟气缭绕的须臾间麻利地将没吸完的半截烟头直接按在烟灰缸里，随后看了眼放在角落里的还带着灰尘的行李箱，起身去了自己房间。因为抗焦虑的药加了量，林蔓直接睡了一天一夜，等她醒来时，就感觉眼皮沉得发涨，四肢像不是自己的，又酸又痛，浑身像是上过刑，难受极了。她扭着像顶着千金的脖子看了眼窗外，正值深秋的北京笼罩在一片灿烂的金黄中，视线的正西方，大片的火烧云在天边燃起团团鲜亮的红，如花般令人怦然心动。林蔓慢吞吞起身，在光线灰暗的卧室里，有些不知今昔是何昔的感觉。正当她想翻枕头寻找手机时，就听到门外传来响亮的敲门声，那人好像很是急切，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用力。林蔓揉了揉头，回忆自己并没有快递，丁峰和李晴晴也不会这个时候下班。声音还在焦躁地进行着，联想到最近刚发生的一切，她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被哪个变态找上了门。纤长的手指一阵摸索，终于在枕头下找到手机，她并不想急着开门，故意拖延着想把对方耗走，可那人好像确定她就在家似的，执着并坚定地一下下敲门，大有不开就不走的气势。林蔓按亮电灯，白炽的光亮将室内的昏暗彻底赶走，刚刚的恐惧和担忧也消退了不少。她看了眼手机，发现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何沉，而微信消息也全是他的头像，再看时间已经是一天前的事了。她没细看那些信息内容，此时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门外的人就是何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出房间，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林蔓被一股熟悉的并不让人讨厌的烟味兜头包裹住。幽暗的走廊里，何沉整个身子都是模糊朦胧的，他英俊的半张脸陷在乌黑的光线下，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小麦色的皮肤透着蛊惑人心的不羁感，像极了漫画里耍酷出场的阴郁男主角，下巴上冒着难得一见的青色胡茬，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是沉不见底的深邃颜色，再往上就是一头乱糟糟的已经长长了的头发，浑身上下都是显而易见的风尘仆仆。林蔓又惊又喜，刚要张嘴问他你怎么在这儿？整个人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林蔓鼻尖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来不及挣扎，头就被人按向一副宽厚的肩膀。一时之间细密的安全感从头迅速蔓延到脚面，林蔓被他身上好闻的气味蛊惑，放弃了想要挣扎的意识，将头小心地在他肩上蹭了蹭，轻嗅着让她有些痴迷的烟草味。何沉轻轻抚着她如绸缎般的秀发，像是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随之低低的说了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张嘴就是沙哑的调子，粗糙得把何沉自己都惊得僵住。他想清清嗓子从说一遍，可想想自己当下这副样子定然精致不到哪去，已经这样了，声音再难听点又有什么。